记录着一段精神恋爱史的情书被丈夫发现了，我们的婚姻大厦顷刻岌岌可危。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天傍晚，我下了班推开家门，看见丈夫江明脸色灰暗，跷着腿发呆。我正百思不解，他冷冷地开口了：“如果我得病死了，你很高兴是吗？”我越发糊涂了：“你这是什么
意思？”他阴阳怪气：“我若死了，你就可以公开吟风弄月了。林梵正盼着呢……”他的话像阴冷的风，透出彻骨的寒气。我瞬间醒悟：他一定是趁我上班时打开电脑“我的文档”，看到了那篇缠绵的爱情故事。那篇爱情故事是我根据一段朦胧感情添枝加叶写就的，敏感的他一定是从中窥见了蛛丝马迹。仿佛泰坦尼克号撞到冰山，我的心下沉，下沉，再下沉……血却一下子涌上脸庞：“为什么偷偷翻看我的东西？你不尊重我！”江明腾地站起身来，抓起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大声怒喝：“放肆！你能做、能写，我就不能看？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江明，你……”我扑在沙发上呜呜痛哭，羞辱的泪水簌簌而下。江明“哼”了一声，用一张报纸遮住脸，不再理我。江明是一家公司的政工科科长，他的口才很棒，我从来辩不过他。
一时间，暮色笼罩着房间，气氛沉闷压抑。这是结婚以来从未有过的。
我思忖：处在风口浪尖上应该避一避，让江明消消气，然后再慢慢地向他解释。这么一想，我没再看丈夫的眼睛，低着头走出了家门，回娘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推开家门，屋里烟雾呛人，江明眼睛红红的、脸色铁青，地上烟蒂横七竖八。从不吸烟的丈夫一反常态，这表明他内心翻江倒海！我预感矛盾升级了。我忐忑不安地进入卧室，见卧室像遭洗劫，凌乱的衣服扔了一地。林梵的情书被我藏在衣橱里，昨夜已被丈夫搜去。
糟了！现在铁证如山，我像钉在捕鼠夹里的耗子，再也逃不脱了。那瞬间，我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愣在那里六神无主，涌出大难临头之感。毕竟错误在我，我自责不守妻子本分。我既后悔看信后不马上毁掉，更怨恨丈夫偷窥，肆意侵犯我的私人空间……重重的压力劈头盖脸袭来，我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江明的脸阴沉得可怕，他把一沓信“啪”的一声扔到我的怀里，他的话如利刃：“我一夜没睡！你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你我就有麻烦！”
我攥着那沓该死的信，恐惧的念头充满脑海——丈夫性情耿直，极重感情，我们的婚姻弄不好就要完结了！
江明像暴虐的狮子，把我给他织的毛衣剪成碎片。他还嫌不解恨，又把墙上梵高的名画《向日葵》撕得粉碎——只因上面有个“梵”字。更可惜的是，他烧掉了我们恋爱时的所有书信。
我捧着灰烬心疼得大叫：“你疯了？它们有什么错！”
江明气咻咻地说：“你骗了我！你我的情书全无意义！还留它们做什么？”
我像发疟疾一样浑身哆嗦，默默地承受着丈夫的暴怒、责骂，羞辱令我的心碎了。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恋爱如发高烧，婚姻则成了恒温。当激情转变为亲情后，爱情也平淡了。10年婚姻，我对丈夫既满意又失望。情人节那天，江明买了只烧鸡回来，我很失望：“也不买一枝玫瑰送给我！”他说：“送玫瑰太虚伪、太肉麻。好丈夫才不玩那套呢！”他活像老棉布衬衣——柔软贴身，却毫不起眼。
1999年，我迷上了写作，在晚报的征文中一炮打响，获得了一等奖。颁奖典礼上，风度翩翩的主编林梵给我们发奖，他称赞我的文笔“忧伤中蕴着温情”，还鼓励我写下去。从没有人如此欣赏和提携我，听了林梵的赞赏，我激动极了。
曾是话剧演员的林梵约40岁，仪表堂堂，才华横溢。露天晚会上，他高声朗诵《雷雨》的台词，字正腔圆，气度不凡，几乎所有的女作者都倾慕他。
一丝新奇激励着我，眼看自己青春不再，我决心征服偶像，验证自己的魅力。我兴奋得双目炯炯。有人说，小资女人喜欢爱情，但更迷恋自己在爱中的姿态——她自以为不同凡响、无可替代，陶醉在独一无二的感觉中。接下来，我取了个笔名，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男主角无不隐着林梵的影子，文章发表后，我把样刊匿名寄给林梵，让他似猜非猜，吊他的胃口，煞他的气焰，一心从精神上征服他。我在暗处得意地发笑，像搞恶作剧的孩子。
不出所料，林梵迷恋上我了，他用尼采的话暗示我：“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他称赞我是难得的好女人——前生若茉莉，后世像青莲。我受宠若惊。
可惜，我的骨子里却非常守旧，林梵只能做我的“蓝颜知己”，我坚守道德的底线，绝不跨出致命的一步。这场调情仅是一道甜点而已，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谁就会把一段乐趣演变成伤心事。有一次，林梵随便提起：“湖心白沙岛风光如画，你我在《渔舟唱晚》中相坐小斟，想必情调十足。想去么？”我却大煞风景地说：“不，我素来胆怯，前怕狼后怕虎。惟有书信是我能接受的。”在湖光山色中，一男一女单独约会总有暧昧之嫌。我谨慎、自律，从不放纵自己。所幸的是，林梵也非常尊重我，从不说轻浮之言，更不提非分的要求。我只在纸上表达心意，与他探讨爱情、人生，他漂亮的笔迹、智慧的话语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新鲜色彩。
无论多么纯洁感人，第三种感情总是有始无终。一年后，林梵调到远方的一家出版社工作，我和他的联系少了，感情也淡了，一切成了尘封旧事。偶尔想起远方的林梵，我的心平静如水，没有屈辱，也没有伤悲，只有一丝温馨的牵念。我珍视林梵文采飞扬的情书，把它们留下作为如烟恋情的纪念。岂料如今小鳅掀大浪，它竟让我的家庭硝烟四起。
独坐黄昏谁是伴
被江明揭开了“画皮”，我羞愧交加，心乱如麻。中午，同事都走了，我写了封长信：“江明：对不起，以前我喜欢过林梵，但早已成往事。我素来稳重端庄，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经过几年来的梳理、沉淀，我看透了男人和女人、爱情和婚姻的关系，比当年更加成熟。女人是感情的动物，一时恍惚情有可原……”我反复修改着“忏悔录”，祈求江明心胸开阔，对我的错误既往不咎。
回到家，我默默地把信交给江明。
江明看完信后气呼呼地问：“精神恋爱难道不是背叛么？”
我分辩：“梁晓声说过：幻想婚外恋，是中产阶级已婚妇女最热衷的游戏。你放心，我会知错必改。”
江明不再说话。
信如和解的使者，是丈夫的精神安慰。江明情绪稳定些了，不再暴跳如雷，但仍不愿意理我，有时一夜两人无话。我明白，丈夫最大的心病是怀疑我已红杏出墙，但又不敢求证。他的每一声叹气，都如重锤击打着我的心。
那段时间，江明常离家出走，抛下我在暮色中独自凭栏，苦苦反思，心境悲凉萧索，人也瘦比黄花。
夜里，我拨通心理咨询台的电话，一边哭一边倾诉，把自己的情感经历、婚姻风暴和盘托出。心理医生指出：“(一)错误不像你和丈夫认定的那么严重。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首先，你要减轻道德焦虑，降低赎罪感，放下精神包袱。(二)婚姻有了伤痕要马上修补，以防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和林梵彻底断绝来往——不打电话，不写信，不见面。(三)如果丈夫执意审问，你可以反击，或装聋作哑，让对方有气撒不出。他再纠缠此事，就是自找无趣。(四)解释你的心路历程，心硬起来，行动却要软一些，错了也可以持有平常心，情感上虽过界，却依然对爱情真诚，这对女人很重要。(五)把精力、兴趣转移到家庭中来，用心营造浪漫气氛，多欣赏丈夫，让他掂出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帮他重建男人的自信。”心理医生说得有条有理，他的话令我豁然开朗：来之坦然对待，去之坚决不留，动荡过后，不能自己折磨自己。
我坚持和丈夫做书面交流，这样既免去了尴尬，也减少了冲动。天不亮，我又起床奋笔疾书：“婚姻，不仅仅是一纸证书的契约，尽管感情是最难驾驭的东西，但我仍努力让它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经年累月，日子难免枯燥，应给婚姻一点润滑剂，两人的艺术是适当之距——既合得拢，也拉得开。有了弹性，才有韧性。偶尔想想别人，又何必太较真？水至清则无鱼，现代人应有自己的独立空间，这是心智成熟的标志，而绝不是背叛。但若你不高兴，我以后会减少和异性的精神来往。”
写完信时，江明还睡得正香，我把信轻轻地放在他的枕边，出了门。
我买来江明爱吃的豆浆、油饼，煎了荷包蛋，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出去跑步。
我跑完步回来，江明已去上班了，早餐被他一扫而光。他在我给他的信上加了批注：“谢谢老婆。相信你对我的爱。思想疙瘩正在消解，我设身处地考虑，有些理解你了。请给我时间。”夫妻感情的暗夜露出了曙光，我如释重负。(文/若兮)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