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柔和的光照在春来的脸上。春来一翻身坐起来,裹着毛巾看着躺在身边的郑安邦。
郑安邦伸手摸摸她的脸,声音低沉地说:“我爱你!”
“爱我哪儿?”春来下巴抵在膝盖上问他。
郑安邦想了一下:“说不清楚,可越来越爱是心里话。”
春来看着他不说话。郑安邦伸手把春来拽躺下,紧紧地搂住她。
“春来,我活了三十八岁,这么多年里只有过两次手发抖,第一次是做父亲抱起儿子,第二次就是刚才抱住你的时候。”郑安邦说得很动情。
春来好像没听见,她伸出一条润滑的胳膊在郑安邦的面前来回摇晃着,手腕上的双鱼手镯丁当作响。她翘着手做出各种旦角的指法。郑安邦被她撩拨得又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贴在嘴边亲着。
“我老师的皮肤好?还是我的皮肤好?”春来突然问。
郑安邦一愣,嘴粘在春来的手背上不会动了。
春来故意不看他:“我是说身上的皮肤。”
“你瞎说什么?”郑安邦扔下春来的手,绷起了脸。
春来嘻嘻笑:“不是瞎说,是不好说吧?”
“筱燕秋是你的老师。”郑安邦提醒她。
“她首先是女人,然后才是我的老师。”
“我和她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春来撇撇嘴:“你越抵赖,这事越可能是真的。就凭你刚才的行为,我也能断定你和她已经把事情做透了。”
郑安邦一骨碌坐起来,他问春来:“你说话怎么这么气人?男人和女人难道只能有这样一种关系吗?”
春来看着他不说话。
郑安邦问:“我让筱燕秋重返戏台是为了跟她上床吗?”
“是!”春来大声回答。
“我是为了悼念我的过去,为了悼念再也不能回来的青春时光!”
春来捂住耳朵:“酸死了!酸死了!”
郑安邦沮丧道:“你不懂,你们女人根本就不懂。”
“我们是谁?”春来抓住了话把儿。
郑安邦说:“谁也不是。”
春来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你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有地位又有什么了不起?别人在乎你,我不在乎你,你这人和我的生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去,愿意和谁蜜就跟谁蜜去。”
春来的话让郑安邦从头到脚都凉了,他把眼睛从春来的脸上挪开,躺在那里一声不响。
房间里面一片肃静。春来憋不住了,伸手捅捅他:“嗨。”郑安邦不说话。春来又捅捅他:
“嗨。”
郑安邦“嗯”了一声。
春来问:“生气了?”
“没有。”郑安邦回答。
“那你笑一下。”
郑安邦严肃地说:“我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也得笑!”春来命令他。
郑安邦不肯笑,春来使劲胳肢他。郑安邦痛苦地笑起来,直到笑得透不过气来为止。
“我真的不如我老师吗?”春来坐起来。
郑安邦求她:“春来,咱们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我真的比我老师差?”春来问。
郑安邦说:“戏台上你比不过她,她唱的A角你就唱不了。”
“我说过我要唱A角吗?”春来的脸冷了。
郑安邦不说话。
“你这人可真没劲。”春来生气了。
郑安邦说:“感情和事儿本来就应该分清楚。”
春来嘲笑他:“还挺讲究原则。”
“人不能没有原则。”
“你刚才就是怀里揣着原则和我为非作歹的吧?”春来冷笑。
郑安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我离婚,然后娶你。”
春来眯着眼睛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说过我要和你结婚了吗?”
郑安邦尴尬了。
春来语气恶毒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只有跟你结了婚才是嫁对了人,找对了方向?”
郑安邦被她一棍子打蒙了。
春来动作很快地穿衣服穿鞋。
“你是谁?救世主吗?如果是,那你也只是她筱燕秋的救世主,可不是我春来的。我根本就用不着你拯救。你这种人真是无聊透顶,可恶至极!”
春来开门走了,整个过程中,她连头都没回一下。郑安邦呆坐在那里,他被春来的一番话说傻了。
春来怒气冲冲地在街上走着,穿梭的车辆在她身边一掠而过。刘小能突然蹿出来拦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哪儿也没去。”
“撒谎,我看见你上了那个郑老板的车。”“那又怎么样?”
“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应该怎么对你?抱着你?哄着你?”
刘小能气紫了脸,他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说:“你……”
春来瞪着他问:“我怎么了?”
“你喜欢他?”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
“你是为了他的财大气粗,还是受不了他不把你放在眼睛里?”
“我不回答这种蠢问题。”
刘小能声音颤抖着说:“你非要每个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你才能满意吗?”
春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刘小能被她看得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春来伸出手微笑着说:“你过来。”
刘小能本能地向后一躲,闪开了,他把春来晾在那里。春来冷笑:“男人愚蠢起来,真是比愚蠢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是我什么人?什么都不
是。我是你的什么人?也什么都不是。”
刘小能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我都是现代人,觉得舒服就在一起玩,哪一天觉得不舒服了,就挥挥手再见。我看我现在就可以挥手和你再见了。”
春来说完转身就走,她越走越生气,眼睛上渐渐蒙上一层泪光。春来大踏步地走着,她穿过热闹的街道,却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春来在十字路口停住脚,猛一回头,发现刘小能就
站在自己的身后。两人离得那么近,几乎鼻子挨着鼻子。春来瞪着他,刘小能也瞪着她。春来
憋不住放声大笑。刘小能也笑了。两人在路边前仰后合地笑了半天。
刘小能一把把春来拉进怀里说:“你不能这样气我!”
春来拱在他怀里温柔地说:“我想吃碗拉面。”
刘小能拉着春来在马路上走。
“我们台在招聘主持人。”刘小能告诉她。
春来一下站住了。
刘小能说:“我已经和台长说好了,他让你过去试试镜头。”
春来笑逐颜开,她扑过去在刘小能的脸上连着亲了两下。
刘小能说:“行了,行了。”
春来不依,刘小能跑,春来在后面追。两人越跑越快,边跑边“嗷”“嗷”叫着使劲蹦着高。行人纷纷回头看。临近彩排的那一天,乔炳璋突然把筱燕秋叫住了。乔炳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闷着头,一声不响地只是把筱燕秋往自己的办公室里带。春来坐在乔炳璋的办公室里面安安静静地翻当天
的报纸。筱燕秋一看见春来就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春来看见筱燕秋站起来叫了声:“老师。”
“你不去排练,坐在这儿干什么?”筱燕秋问她。
春来放下手中的报纸,没有说话。她稳稳地坐下。
乔炳璋替春来回答了:“她要走。”
“谁要走?”筱燕秋蒙在那儿,她看了一眼春来,不解地说,“要到哪里去?”
春来站起身来,她站在筱燕秋的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自己的脚尖。磨蹭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
春来说:“我想走,我要到电视台去。”
筱燕秋听清楚了,就是不明白。她问:“你要到哪里去?”
春来直接把底牌亮了出来,说:“我不想演戏了。”
筱燕秋听明白了,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她打量着春来轻声说:“你想做什么?”
春来又沉默了。乔炳璋替她说:“电视台要个主持人,她报名去了,都已经面试过了,人家要她。下星期一就去报到。”
筱燕秋傻在了沙发旁边,身子晃了一下,好像被谁拽了一把。
筱燕秋顿时就乱了方寸。
她伸出双手,她打算把手搭到春来的肩膀上去,手一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放回原处。
筱燕秋喘息了,突然喊道:“春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春来看了看窗外,她不回答。
“你休想!”筱燕秋大声说。
“我知道你在我的身上花费了很多心血,可唱嫦娥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理想。老师,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替我想一想。我走到今天也非常不容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做京剧演员和做主持人的前途是没法比的,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你要是真的爱护我,就不要在这个时候阻拦我。”春来的语气很平静,看来她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以后才来的。
“你休想!”
“那我就退学。”
筱燕秋抬起了双手,不知道要抓什么。她看了看乔炳璋,又看了看春来,双手不由得抖动起来。她一把抓住了春来的衣襟,心碎了。
筱燕秋眼含热泪低声说:“你不能,你知道你是谁吗?”
春来耷拉着眼皮说:“知道。”
“你不知道!”筱燕秋心痛万分地说,“你不知道你是多好的青衣,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春来嘴角动了动,好像是笑,但没有出声。春来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嫦娥的B角演员。”
筱燕秋猛然被点醒了,她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想离开戏台的吗?”
春来看着她不说话。
筱燕秋脱口而出:“那好,我去和他们商量。你演A角,我演B角,你留下来。好不好?”
春来调过头去,说:“我不抢老师的戏。”
春来还是那样的生硬,然而,口气上毕竟有所松动了。
筱燕秋抓住了春来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没有,你没抢我的戏。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出色,可是我知道。出一个青衣多不容易,你投胎为好青衣却不去唱青衣,老天爷知道了要报应的。你演A角,答应我!”
她把春来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急切地说:“你答应我。”
春来抬起头,望着她的老师。筱燕秋仔细研究着春来的目光,这是一种疑虑的目光,一种改弦更张的目光。筱燕秋全神贯注地看着春来,好像目光一移开春来会立即飞走了似的。
乔炳璋一直注视着春来,他从春来细微的变化当中看到了玄机,他心里有底了,知道和春来谈话从哪儿入手了。乔炳璋对筱燕秋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筱燕秋不动,她都有些神经质了,直到乔炳璋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才回过神来。筱燕秋一步一回头。
乔炳璋悄声说:“先回去,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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