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拍摄现场，徐静蕾一次一次将演员与导演角色分开，一次一次“坚持己见”，一次一次与摄影李屏宾、主演姜文与美术曹久平沟通、推翻、再沟通、再推翻，一次一次重来。就在这一次一次的精雕细刻中，她找到了自己所要的东西，她终于可以指着自己的心，对着镜头说：“我对得起那2000万投资”。

　　李屏宾对她的评价，看起来是客观的。“她比我想得要超越很多”，他说。这是一个演员到导演的超越，欺骗自己到不再欺骗自己的超越，也是徐静蕾静静工作时，旁人不容易看出的超越。她承认自己早有野心做导演，“我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但在没有找到另外途径的时候，这还是我要继续做的工作，而且毕竟我是学表演的，如果我不做这个，大学浪费4年的时间，怎么办？而且 18岁到22岁，是人生最好的4年之一，浪费的话我会很不甘心。”

　　她坦白着自己做了多年“玉女”所带来的实际利益；坦白着拍摄《我和爸爸》时对技术上的把握不准，坦白着做导演反而压力少是因为别人都想着女演员嘛转型能转到哪里去；“当演员确实给我带来很多实际上的好处，比别人挣钱容易，也很难放弃。我不是会乱花钱的人，很可能觉得这些钱就是留给我一辈子的，很可能将来有一天我不做这些事情了，我需要给自己很好的物质基础，这样才能保证我。这一年我要是还继续拍电视剧，拍电影，我可以继续挣很多钱，但现在当然不能这么想了。当导演其实不挣钱，那怎么办？我还有以前的物质基础。物质基础可以很好帮助我完成我想做的事。”

　　因为坦白直接，因为不去欺骗自己，徐静蕾完成了自己30岁的自然过渡。当旁人问及，你的“处女作”为什么不拍自己的经历，坦白的她又显得冷静而理智得多。“我觉得不是要还原自己的生活，要是完全还原，我会很不理性，会陷入自己还不能抽身的某种情感里不能自拔，而失去创作中不能缺少的理性。也许到70岁，我才会拍我的经历和我的感受。我认为拍东西要能拍进去，也要能跳出来，如果跳不出来，我觉得会成神经病的，没法拍。创作必须是理性和感性相结合的。”

　　后来拍这组图片的过程中，徐静蕾完全放松，和人们自然地开着玩笑，神采飞扬，活脱脱就是一个本真的自己。

　　当徐静蕾不再企图欺骗自己，她作为普通人的一面自然流露，于是，起码在自己的创作里面，这种力量就可以打动普通人。

　　暴露内心？我不怕

　　至今为止，徐静蕾都不是特别高调的人，媒体上关于她的采访其实很少，如果不是为了新片宣传，我想她也许会推掉这样一组拍摄任务。

　　徐静蕾在荧幕上出现，着装越来越有女人味道，但生活里，她则越来越简约。她笑着调侃自己直到现在也不喜欢参加一些时尚活动，“端着个酒杯站在那里傻愣，不知道干什么好，实在不是我擅长的事”，她说完，发出一串北京女孩特有的愉快笑声。

　　但是，如果让她作为暴露内心的导演，她则会有许多话要说，她绝不怕暴露自己。

　　“你真的不怕暴露内心？”

　　“我不怕。也许这跟岁数有关。”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每个人内心其实都挺丰富，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你的一部分而已。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很多东西，有善良的一面，也有很恶的一面，有嫉妒，有愤怒，有不耐烦，也会有同情心，会觉得每个人都很好，但其实我自己很多时候觉得并不了解自己，年龄越大反而越有这种感觉。”

　　是的，徐静蕾会在获奖感言的最后一句提到，“感谢我那93岁高龄的奶奶”，会在之后的时间里说到30岁以后的害怕，“女人都有一个弱点，会比较容易没有安全感。我跟别人说起，别人会说，你什么都有了，你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可是就是没有。到30岁，身边的亲人开始有去世的了，在人几岁或者十几岁的时候还很少发生，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30岁之后，死亡这件事会给我很大压力。以前认为非常稳定和安全的东西，其实已经不是那样了，它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不可能再有。”

　　“你在《我爱你》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问题，比如婚姻的残酷。”

　　“生活本身就是残酷的，不只是婚姻。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就变成了某种形式，夹在感情之中。而且这也不是本质的问题。人的本质，在天性中就有喜新厌旧的成分，不太能包容别人，这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合适的两个人，可以包容对方到正好？生活也是残酷的，要面对生老病死。”

　　她在电影里浓烈繁华，在生活中简单如一。到现在为止，徐静蕾都不是有着太多爱好的人，计划拍写真去一次茨威格的故乡，更多是因为茨威格小说的兴趣；想着自己也许有一天背着相机去世界各地转悠拍摄，“一个东西，通过不同的光圈快门产生不同的感觉，一个瞬间被捕捉，多么神奇”；其他的爱好，她几乎简单得看不出来有什么与众不同——听着最流行的音乐，“小时候听齐秦，那是赶时髦的，现在就听听王菲”——她用一种外在的简约形式，更丰富着内在的自己。

　　“爱好，这并不是喜欢不喜欢，而是需要不需要。不需要，除非是对它天然有很大兴趣，否则也不会去了解。”审视着并实践着，徐静蕾在冷静与热情、感性与理智之间，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衡点，开始在平衡木上，跳起优美舞蹈。

　　也许，对她来说大红不如大紫。这个不怕暴露内心的女人，因为真实而可爱了。做导演让徐静蕾释放了自己，在一个转身之间，将身上的小女人气息，脱落得看起来很干净。(摄影/陈旭人 文/孙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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