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离婚事件在妻的心里划下了深深的一道刀痕，让她从此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把自己的锋芒全露了出来。

　　半年后，妻子来到了我们单位，做了一名临时工，在度过了最初的环境磨合期后，她把自己重新定位，羽毛也一根根竖了起来。

　　先是对车间里的女同事不满，谁也看不惯，看谁也不顺眼！特别是那些整天围在我周围的女孩，她格外用心对付。她会用一些莫须有的罪状抵毁她们，骂她们全是骚狐狸精；她经常捕风捉影地说我看上了某某女人，而那女人也对我有意思。弄到最后，大家对我都有看法，特别是女同事，更是退避三舍，象看见有瘟疫的人一样躲着我。说句内心的话，我那时还真没有对任何女人起过邪念，也从来没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的离婚纯粹是出于无奈，但她却认为我在外面肯定有了中意的女人，于是在强烈要求离开农村后，便张开了并不敏锐的嗅觉四处嗅探，希望找到我弃离她的真正原因。

　　我们睹了整整一年的气，妻经过一番认真地研究后发现她实在是冤枉了我，便屏弃前嫌不再与我计较，从此爱我一塌糊涂。

　　妻到厂里后在车间做临时工，工资不高她却干得很卖力，每每受到领导的赞扬。休息的日子我们便一同爬山，在高高的荒峁上演习城里人在公园里的浪漫。深秋的日子我们甚至会收获很丰：酸酸甜甜的杜梨子和酸枣儿漫山遍野，让人久久不愿离去；肥绿似蒜的小蒜长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是假；已被挖过的红薯地里只要再刨一遍总会有让人惊喜地发现。最有意思的是一次竟然发现有一只兔子被藤缠住，成了我们一顿丰盛的晚餐……

　　妻因为婚后受了苦，所以平时很节俭，一针一线一袜一块旧布头--她什么都舍不得扔，也从不给自己买衣服。那时由于工资都比较低，常常是一月赶不上一月，但妻总能把饭菜调整的尽量可口。每次吃饭她都是先尽我吃饱，说她不饿，然后弄些面汤随便泡一些东西吃。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很高兴，她说她吃什么都长肉，不像我，越吃越廋，得增加营养才行。那时我们还没有孩子，妻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我的身上，像一位母亲一样地关照着我，柔柔地衾着我不受伤害。

　　记得有一次我得了急性胃炎，被送往医院后刚打上吊瓶就昏了过去，醒来后看见妻已是哭得泪人一样。后来她说你要是醒不来了我就不准备活了。我说你说的尽是憨憨话。她说真的，这世界上我除了牵挂自己的父亲，你现在是我最亲的亲人,没有你我就活不了。我问那看病的钱是从哪借的？她说哪也没借，是她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我的眼睛于是便模糊了。我知道，在那个年月，一月才挣几十元钱的她，要攒五、六百元钱得多长时间！

　　最让我难忘的是北京进修那一年。那时电话还不普及，我要在邮局提前一天给厂里打电话，让妻第二天的什么时候在办公室等我的电话。第二天她早早就去了，却在电话上激动得说不成话，好长时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只好把电话挂了。后来她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备述了她的相思之苦。在此之前，我每次写很长的信，她回的都很少，原来是怕耽搁我的学习。接着她又给我寄来了钱，要我注意身体，别牵挂她。看着她的信，我一个人跑到草坪上哭了。

　　北京回来后的不长时间，我便在一次挑开水时不慎把腿烫伤，并且烫得很厉害，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大小便也不能下楼。由于伤口感染化脓，这一躺就是三个多月。那时妻正在怀孕，大腹便便的样子，很是笨促。她每日里除了挑水、做饭外，还得照料我的生活。看着她每日里艰难地进进出出，我心里很难受，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要知道我们是结婚十年才有的孩子，妻视肚里的小生命比她的命还重要，而我在她的心目中又是那样的举足轻重，她唯一觉得不重要的就是自己了。

　　风雨十几年一晃而过，妻已渐渐苍老，不再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记得妻当年刚到厂里，见她娇小玲珑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她只有十几岁。不想岁月的蚀痕是那样地无情，妻已变得臃肿，青春不再。她从不去美容店，不用化妆品，平日也很少收拾自己，整日素面朝天的样子，不像个女人家。为此我不知说了她多少次，她每每瞪我一眼，说你嫌我丑了就另找一个去！我拿她没有办法。而每当家里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她都能变戏法似地拿出来千儿八百的，让人不可思议。常常听一些男人说老婆管自己的钱包，妻很少问我要钱，除非生活费什么的必需品，也是一些固定的开支。我的衣服放在家里，她也从不去动我的钱包，除非我主动给才要。月明星稀的日子，妻会枕了我的肩悠悠地说，咱们两个老了要走就一起走，千万别把一个拉下了，那样我会难受死的。我说我走了你还会再找一个嘛，她说今生是不会了，来生会怎么样不知道。看着她憨憨的样子，我笑了。

　　七、

　　这些年，我们风风雨雨的走过了十多个年头，妻对我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家中订牛奶，她说自己闻不惯那个味，可是孩子喝剩下的底子她却拿起就喝。来了人她也是很热情地招待，可就是对我母亲动不了感情，让我很伤心。生活中如果某件事情揭了她的伤疤，她会一晚上地流眼泪，离婚事件是她永远的痛，令她刻心铭骨，永生难忘。这后来，孩子经常调皮不听话，她就大声喊叫，弄得我心里很烦。有一次挤公交车，一个小偷偷我东西，妻抓住那人就是一巴掌，然后揪着他的领口不放；厂里分房不公平，分了还不让住，妻于是砸了玻璃就搬了进去，气得厂长找我做工作；厂里欠了我们两年的工资不给发，当官的却每日笙歌宴舞，豪吃豪喝，要了多次没有结果，我无可奈何。妻生气了，到楼上后当着工业总公司领导的面抓住厂长的领口不放，迫使厂长答应付给工资，一时工人们都议论纷纷，说没想到茂才媳妇平日里那样腼腆，发起火来那么厉害！

　　我说妻你变了，变得泼辣、野蛮起来了。妻说都是让你逼的！还有脸说？！

　　我无语。(文/高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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