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恐怖的怪物是我自己吗?”梁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情绪低到了极点。他哭了,很伤心,但终究没有出声。
英雄,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能够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困难。对军人而言,身体可以伤残,意志和精神却不能有丝毫的伤残。梁强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然而,在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一个人,那就是苏静。
苏静和梁强是初中同学,毕业后,梁强考入自贡硬质冶金技校,苏静考进自贡盐业技校。1992年,梁强参军来到隆昌,两地分隔,书信频繁。梁强入伍后,俩人的关系算是明确了。梁强的父亲军人出身,教子很严,对梁强未立业先恋爱颇为反对。就在梁强救人前几个月,他们的恋爱关系不得不中止了。
听到梁强被烧伤的消息,苏静想都没想就赶了过去。她说:“我只是觉得在他身边会好一些。”看到心爱的人伤得如此严重,苏静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压抑在内心的感情再也无法阻拦,苏静顾不得少女的矜持和羞涩,频频奔波于自贡和重庆之间,为心爱的人送去问候。
有人猜测苏静的动机:同情、怜悯抑或英雄崇拜。苏静回答:只因为爱。而了解她的人则说,这是一个重情重义、敢爱敢恨的川妹子。 此刻,病床上的梁强却一反常态,用种种无情的手段来“伤害”苏静的感情。每次,他总是当面让护士把苏静买来的鲜花丢进垃圾桶。"每次她高兴而来,痛哭而去。"梁强回忆说:"可我也痛苦呀,我不想她后半生和一个面目全毁的残疾人一起过。"真心的问候换来冷言冷语,苏静平静地接受着一切。她懂得梁强的心思,梁强只是不想连累她。但她不会放弃,依然每周来看他,每次都捧着一束鲜花。梁强能够走动后,她还搀扶着上街闲逛,并把大街上无数异样的眼光当成对自己的考验。她说,相信任何姑娘都难以接受"恐怖"的梁强,但她能,因为她跟梁强有浓厚的感情,她对梁强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终于有一天,梁强的一位战友约苏静谈心,回去之后,他对梁强说:“兄弟,这个姑娘靠得住。”
1997年国庆节,苏静和出院才3个月的梁强走向婚姻的红地毯,梁强那句誓言:“我要让嫁给我的女人很幸福”,苏静依旧清晰记得。
也许是爱的缘故吧,在苏静眼里,梁强略显“恐怖”的容貌丝毫不是一道难题。每次上街,苏静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最漂亮,然后挽着梁强的胳膊,走向人潮。时间久了,不只亲朋,连路人都觉得两人的确般配。
三
1997年10月,梁强回到部队后,团党委决定安排他到机关工作,他谢绝了,打起背包就进了连队,出任排长。400米障碍是最能检验军人意志的科目,也曾是梁强的拿手好戏。到连队不久,他像过去一样,起跑、跨栏……刚上独木桥,就感到手脚不听使唤,不能排汗的皮肤又使体内像呼呼燃烧的炉膛。他“扑”地一声摔倒在地,鲜血,突破薄脆之极、几乎没有防护功能的移植皮肤,染红了军装。然而,战场不相信眼泪。一个带兵的人,如果自己没有过硬的本领,何以服众。梁强从小被寄养在农村,倔强的性格在山沟沟里就摔打出来了。
打那以后,官兵们常见一个消瘦的身影,一早奔向后山练跑步,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每晚熄灯后,这个身影又在训练场一遍又一遍地做俯卧撑、仰卧起坐。
双手抓不住单杠,就用背包带捆住手腕挂在杠上练,渗出的鲜血把好几根绿色背包带染成了褐红色。一次训练,梁强弯曲变形的右手无名指挂住了单杠,“咔嚓”一声,移接的指骨被活生生拉断。为了发出铿锵的口令,梁强冒着喉管撕裂的危险,一次次呐喊,突破生理的极限。
仅仅半年时间,梁强基础训练科目全部达到良好成绩,所在排当年也一跃成为全团的标兵。
就在这半年,为了止住随时可能出现的流血,梁强用掉了600多张创可贴。
团里的领导都说,梁强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干部。1997年至今,梁强先后在6个单位任职,有3个单位在他的带动下成为全团先进。他所带的战士中有50多人入党、26人次荣立三等功、1人荣立二等功,而他自己也成长为团政治处副主任。
对于这一切,梁强看得很淡:这无非是在坚守一个军人的本分。“我总不能顶着个英雄的光环过一辈子吧。”
在家中,英雄的光环同样转瞬即逝,留下的是一个真实的二人世界。
苏静说:“幸福是说不出来的,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家门口的小花园被苏静称为“幸福花园”,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亲手种下的。花草需要修剪,爱情需要“保鲜”,这是军嫂苏静的体会。
梁强过生日,苏静会送上99朵玫瑰;梁强也是一个细心的人,逛街时苏静流露的喜好他会记在心里,然后在重要的日子送出一份惊喜。相互的体贴和爱浸润着他们的生活。冬天训练的时候,梁强总是带着一双无指手套,这是苏静亲手织的,梁强脆弱的皮肤容易流血,这让苏静一直很心疼。而梁强也一样疼爱着自己的妻子。一个周末,苏静像往常一样来到部队。那天,她感到有些疲倦。晚上十一点多钟,苏静醒来,隐约听到厨房有声音传出,走到门口一看,梁强正蹲在地上用力搓洗她换下来的衣服……苏静轻轻地抚摸着梁强的双手,泪水夺眶而出。
苏静说:“一个男人甘心为你这样,你还奢望什么。”在朋友圈子里,苏静和梁强的爱情宝典,是有不少“粉丝”的。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就会找到他们。1999年2月,苏静和梁强的宝贝女儿出生了。按照梁强的说法,“一想起女儿,连做梦都会笑醒。”梁强的部队在隆昌,家却在自贡,一周回一次家都很难保证,养育孩子的重任自然落在了苏静的肩上。苏静有时也抱怨:“平时还好,一生起病来就麻烦了,人的精力总是有极限的。”有段时间,苏静动员梁强转业。梁强知道亏欠着母女俩,转业的事却从不松口,逼急了就“耍赖”:等退休了,我一定好好陪你。苏静无语,她知道,梁强是一个天天听到军号才会感觉有滋有味的人。
四
军嫂不是只有一种色彩,除了奉献,还有自我价值。
自贡有人口300万,负责驾照考试的女考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苏静。没见过苏静一身警服的风采,据说,考试的时候,苏静虽然面带微笑,但很严格。苏静原先在车管所的接待窗口工作,被遴选为考官,靠的是自己一路打拼。苏静是一个要强的人,她是英雄的妻子,这只会让她对自己更严格。车管所的考官历来是男性的世界,苏静能挤进去,没有点真本事是不行的。除了业务,还有一个人品问题。考官官小,权力不小,让谁过,让谁不过,自由裁量权很大,公道、廉洁尤为重要。
苏静说:“选我,领导放心。”
车管所的考官表面风光,实则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坐在新手开的车里,危险不说,坐一天下来,身体就像散了架。苏静在单位下班,到家里又得“上班”,孩子的饮食起居和学习,都需要亲手打理。套用一句“俗话”:做考官难,做女考官更难。苏静说:“我在挺。”结果是,她赢得了考生的口碑。苦是苦,累是累,但一想起三口之家的幸福时光,苏静觉得值了。苏静说:“和梁强确定关系的那天,我好像一直在路上奔波。”在路上,是的。也许相爱的人总是在路上,手挽着手,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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