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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记忆中的儿子王朔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16日21:48  中国网

  阅读提示:王朔的母亲薛来凤在她撰写的回忆录中,详尽记述了自己与儿子之间的点点滴滴,其中既有一个职业女性的好强与执着,也有一名优秀医生的敬业与热忱,更有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深爱与歉疚……

王朔上小学时的全家照
王朔上小学时的全家照
孙女的出生给一家人带来了欢乐和笑声
孙女的出生给一家人带来了欢乐和笑声

  不少观众也许还记得荧屏上的那一幕:数年前,作家王朔带着自己79岁的老母亲,来到中央电视台《心理访谈》演播室,母子俩向主持人讲述了相互之间的种种抱怨和矛盾。就像任何一对关系紧张的母子一样,王朔和母亲也会相互指责,在气愤之极时会争吵呵斥,也会在情绪激动时潸然落泪,但同时,他们也表达出对改善母子关系的内心渴求。

  王朔曾抱怨母亲对自己的照顾疏漏,以及生活中对他的过多管束;那么,母亲心目中的儿子是什么样?最近,王朔的母亲薛来凤在她撰写的回忆录中,详尽记述了自己与儿子之间的点点滴滴,其中既有一个职业女性的好强与执着,也有一名优秀医生的敬业与热忱,更有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深爱与歉疚……

  从二人世界到四口之家

  我决定和王天羽结婚了,日期选在1956年的3月10日。我和天羽是通过二姐介绍相识的,他那时已是军队的团级干部,从南京总高级步校毕业后,留校当了教官。我以他未婚妻的名义调入他所在的军事院校,在校医院工作。

  婚后不久,军官授衔、改工资制,我被授衔为中尉,肩章为一道杠两颗星。天羽被授衔为少校,两道杠一颗星。我们挎上武装带、扛上肩章,去照相馆留下了军人风采。

  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时光很令人怀念。每天下班时天羽都会来医院接我,我们俩一同骑上自行车回家去。结婚几个月,有一天我告诉天羽我怀孕了,他愣了一下,接着兴奋不已:“这是真的?我要做爸爸啦,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要注意营养,不能太累了,家务活全由我来做吧。”

  1957年1月,我们有了个胖儿子。直到儿子出世前一天,我还坚持每天去医院上班,白班、夜班都没请过假。儿子的出世给我们的小家增添了无限欢乐,做了母亲,我从生命的孕育、诞生和抚育过程中体会着真爱,初为人母的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骄傲。天羽家里家外忙得不亦乐乎,负起了做爸爸的责任,他给儿子取名叫王宇。

  在孩子未出世时,我就向天羽提出,由于工作原因,产假期满后我就要上班,要和大家一样轮值夜班,所以不能给孩子喂奶。他同意了,要为儿子找个奶妈。产后我很快打了回奶针,儿子没有得到母乳喂养。我抱着甜睡中的儿子,告诉他:“妈妈狠心地断了本来属于你的奶水,都是为了工作呀!”

  请来的奶妈叫秀英,安徽人,长得秀丽,奶水很好,她把儿子喂得又白又胖。为了让奶妈奶水充足,我和天羽常去市场,挑选给奶妈下奶的活鱼、猪蹄等。

  56天产假期满,我丢下孩子开始上班。初为人母的我心情十分矛盾,我是多么眷恋孩子,但那时我要做24小时负责的住院医师,除了周日,平时都住在医院里。天羽格外勤快,家里的事全由他来处理。

  1958年8月,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又出世了,吻着他可爱的小脸,我想这次我一定要给儿子喂母乳,不能再委屈他。天羽给小儿子取名叫王岩,上小学后,儿子发现班上有个女孩也叫王岩,便查了字典,给自己改名叫王朔,由他爸爸去办理了改名手续。就这样,大家便都叫他王朔了。

  在哺乳期里,虽然我愿意喂奶,可是奶水不够多。一天,我抱着小儿子喂奶时他哭个不停,也不肯吃,我也急得哭了,天羽过来问:“妈妈孩子都在哭,出了什么事?”“他不吃奶,喂也不吃。”“你的奶水不够吧,他吃不饱就哭呗。”我想天羽说得也是,就决定让秀英奶妈把找好的奶妈叫来。这个叫育民的奶妈是秀英的老乡,安徽无为人,长得白白净净,人很和气。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工作

  产假期满后,我便接到立刻去湖北疫区参加防治血吸虫病的任务。因此,我必须离开刚满月不久的小儿子,他要由奶妈单独喂养了。作为妈妈,想到就要离开两个儿子去很远的地方,心里很放心不下,我多想再多抱抱小儿子。但是,长期的军人生活让我习惯于在工作上只有绝对服从,我没有机会守在家里,看着儿子会笑、能爬、能坐起来,叫一声妈妈,我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病人那里。

  我含着泪告别两个儿子,又嘱咐两个奶妈带好孩子。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在翻腾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交给奶妈行吗?天羽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到了湖北宜昌,我被派往防治血吸虫病的重灾区,出现在眼前的是骨瘦如柴、大肚子细腿的病人,很多人相继死亡,全村人所剩无几。我越发感到作为医生的责任重大,夜以继日地救治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

  一个多月后,突然接到天羽发来的电报:“孩子病重速归。”我急得马上找主任请假。还未等我开口,主任就说:“你的电报我已经知道了,快回去吧,这里的工作我会安排好。”

  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南京,到了家,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儿子,小脸黄黄的,没有血色,也没有一点精神。我抱起他,泪水夺眶而出。

  我问育民奶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奶水不够?”育民奶妈脸色很难看:“不要辞退我,我说实话,是我对不起你们和孩子。”我让她说下去,“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奶水慢慢就少了,不够他吃,他哭,我就用奶瓶喂给他水喝。”我很愤怒:“喝水能喝饱孩子吗?你为什么不立刻告诉他爸爸去买牛奶喂孩子?”“我怕告诉他,他会把我辞退。”“那你就忍心饿着孩子?你也太狠心了。”

  我和天羽马上去买牛奶和奶粉喂给小儿子,当看到他叼着奶嘴不停吸吮着咕咚咕咚喝奶时,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我和天羽商量,还是让育民奶妈留下来,小儿子改成人工喂养,由她来喂。我把怎么喂牛奶,量如何配,奶瓶如何消毒,还有如何加钙片和鱼肝油,什么时候加蛋黄、菜汁以及橘子汁等写下来贴在墙上,让育民奶妈遵照着做,让天羽负责督促检查。

  我在家里待了一周,小儿子喝了牛奶,眼看着一天天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很有精神,一逗便笑。我对天羽说:“问题解决了,我也该回湖北去继续工作了,实在难为你了,又当爹又当妈的不容易。”

  回到医院,我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经过医护人员的救治,当地大部分血吸虫病人的病情明显好转,看到患者们恢复了健康,我们感到无比欣慰。

  返回南京后,我被分配到市立第一医院,正式从军医转为地方医院的医生,生活总算稳定了下来。

  1959年初,天羽随部队调动到北京总参工作,我也被分配到木樨地的复兴医院。到北京不久,就赶上了三年全国性饥荒。我每天早出晚归,时常为饥饿所困,有时候饿得肚子咕咕响,拿起吃的放在嘴边又放下,想想还是留给儿子们,他们还太小,需要营养。天羽看见我这样,心疼地说:“你饿就吃点吧,身体要紧。”为了节省口粮,我去厨房在碗里倒点酱油,再兑点水喝下去充饥。

  那时,常有需要抢救的重症病人,一天,我给天羽打电话,告诉他我正在抢救一个深度昏迷的小女孩,得等她脱离危险、清醒过来,我才能回家。天羽在电话里说:“家里有我,你放心抢救病人吧。”他理解我,一直都在默默地支持我的工作。

  连续三天我没有离开病房,日夜守护在她的病床前,三天三夜后,小女孩终于脱离了危险。我疲劳地回到家里,心情轻松而愉快,又救活了一个危重病人,这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小儿子王朔出生后正赶上困难时期,我很为他的营养发愁。当时每家都有副食本,白糖、油、肥皂、火柴等都是每月按人口定量供应。记得大儿子对我说:“阿姨偏向弟弟,她总抱弟弟,糖果也多给弟弟吃。”我安慰他:“阿姨同样喜欢你,因为弟弟小,抱他的时间就要多些。糖果多给一块,也是因为他小。”其实,我在不知不觉中也还是偏爱着小儿子。

  做家长的最怕孩子生病。幼儿园麻疹流行,那时还没有疫苗,而麻疹的并发症很可怕。我从自己静脉中抽出十毫升血,分别给两个儿子每人五毫升肌注,以增强他们的免疫力。后来他俩虽感染上了麻疹,但病情都比较轻。

  文革时期,各种供应仍然紧张,要靠副食本定量购买,赶上过年过节,我就在休息日动员两个儿子一同去菜市场排队,一个儿子买鸡,一个儿子买鱼,我买肉。我盯着两个儿子的队,快排到了,我便跑过去换儿子,让他去我的队伍继续排。就这样,至少要排上两三个小时,才能把鸡鱼肉全都买齐。

  1970年,根据毛主席的“6·26指示”,要求各地组建医疗队,我被选中担任小队长,参加第二批北京医疗队去甘肃。院长找我谈话:“你有什么困难吗?”我说:“没有。”当时我心想自己是党员,不能提困难。其实天羽那时还在干校,我这一走,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照料。

  我把两个刚上初中的儿子叫到一起,对他们说:“妈妈要去甘肃参加医疗队,那里的乡亲需要医生给他们看病。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只有你们两个人过日子,哥哥当家,要照顾好弟弟,弟弟要帮助哥哥照管好这个家。你们要按时起床,好好学习,按时睡觉,离开家要锁好门,在食堂吃饭,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在大西北的土地上,我们度过了一轮春夏秋冬,顺利完成了医疗任务。回到离别一年的家,还是像我离开时那样整洁,孩子们的个头都长高了。邻居们对他们的评价很高:“你们不在家的日子里,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哥哥可像个哥哥样了,非常照顾弟弟,这么小的孩子来管家真是太难为他了。”

  其实这些年来孩子们已经习惯了,妈妈不是去医疗队,就是值夜班,爸爸又是经常出差。六十年代早些时候,有过我和他爸爸同时去“四清”的情况,两个孩子有三个月没有见到爸爸妈妈。说心里话,我也有些难过,孩子们这么小,父母都经常不在身边,得不到家人的温暖与爱。可那个年代的父母都是这样忙于事业,家里再有困难也得克服。

  大队给每个回京的队员放假休息,我们兴致勃勃地带上两个儿子去长城。从五七干校回来的天羽感慨地说:“今年春节我们总算能吃上团圆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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