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欢乐或已离我远去,笑容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动作了,实在死亦可喜,也只像爱惯黑夜的男孩,但是日出也是一份天幸恩宠。
这梦几步之遥可成真,太容易了,只消儿子回来,你有理由回到你们的大床上,你会让那可怜的少年,不,丈夫,不需做梦,手怀着你,要亲就亲,随时可亲,不用梦断肝肠。
但你太知道,回大床后,丈夫会牵牵你的手如常入睡,尔后中夜得起身上厕所,会凄凉的发现两人如同其他结婚多年的夫妻是背对背睡的。丈夫不会拥你入怀,不会亲你,不会梦你,因此你快分不出,爱的到底是那少年还是丈夫?又或,那丈夫,可是少年?会是丈夫某次国外出差被替换过了?如同女儿读的那些恐怖漫画中说的“鬼替子”?
你只能冀望他能出现或记得那日记中的哪怕只是一句话,证明他是少年演变或老衰成的。如若这般,你也可接受。
你藉着回忆婆婆的生前事,问起(盘问)他的童年、学生时代、终至你们认识时。只要一句,印证他是那写日记的少年,你便可放过他。
因为你疯狂的爱上那少年,多想回应他,不再让他苦恼忧伤、陷入深渊。你想保护、不、保存他,护贝他,不让他在某个沉沉的夜晚被替换掉。
──我读叶珊,听到他说“你晓得这便是尾声”我猛然醒悟了,在自己的心中,前一刻,我总存有一些侥幸,然而我没有想到日后和你相见,让我证实了结束,我将如何生活下去。
曾告诉你,我喜欢一个人在家,听霍夫曼船歌,勾描你的容颜,那是多美丽的独处,而那种心情怕一生难得再寻回,难了,难了──
你检查他,饭桌上边看晚报边说:“今年联考(你们一点也不愿搞清并改口说什么学测指考基测之类的)国文有出一题杨牧的诗,你记得吗?叶珊的诗?”
没有回应,就像以前他念诗给你听时你的没有回应。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假作不经意的提示,不是以前喜欢叶珊的诗?
他拿起眼镜戴上,不为看你,而为看清盘中物,挑拣出爆牛柳中的洋葱丝瓣,面露嫌恶,不知对洋葱还是对烧三十年菜仍不知他口味的你。
没有回应。
没有通过检查。
不、能、原、谅!
你盯着那人身后夜色为底的窗玻璃镜子映出的你们一家一屋子,知道只要一个动作掷破这,一切会纷纷碎碎成幻影,你恨透这男的,少年无疑的被他给杀了。
是上天的拨弄、惩罚吗?拨弄你这才认识那少年,惩罚你当时的不经心、不回应,或更该说,惩罚你爱上那四十光年远的少年……,好可怜啊,你想像着那少年曝尸在街头(临终之眼烙印的还是你),旁边立着没有表情的、你丈夫,不、能、原、谅!
──你忽然想死了,那人就脱下彩衣来盖你,天地多大,能包容的也就是这些。
欢乐或已离我远去,笑容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动作了,实在死亦可喜,也只像爱惯黑夜的男孩,但是日出也是一份天幸恩宠。
这会坏事,真是会坏事,但我只知不能再失去任何骄傲,否则死亦没了那光光亮亮的刺激。
其实很早就知道遭这个世界遗弃了,踽踽而泣,也不会太不习惯,怕是用不着人来安慰,事实上亦忘了何为安慰,因为我说自己是强者,只有我不必收受安慰,也只有我没有安慰。
骄傲,死亡,告别,我要逼自己说,我不再喜欢你──
少年是怎么了?醉了吗?字迹零乱,语无伦次,那日期,是联考的最后一日,少年恰与你同考场,他考生兼自认陪考,总铃声响前十分钟提前出考场,拧好冰凉毛巾,备好饮水,待你一出考场就递给你。你都没领情,考完最后一堂,与一群早约好了会吃会玩的男生女生跑不见踪影。
少年的死,你也曾给过他一刀吧。
你寻思着,那替换,或谋杀,发生在什么时候?
是有一年,那时你还记行事历的时候,你在岁末最后一日的空白处上写着一首流行歌的句子“是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梦想”?粉碎少年曾给你的玫瑰色世界。
少年在那一日(你超前翻阅你们行将出发旅游的那日)写着:
──就这么说
你如是天
就让我是水
你有阳光
水亦灿然
你如是哭泣
就让我为你保留泪水
就让你把满空的阴霾投给我
于是天亮蓝一如洗过
雨水也将因之又是一番鉴底的清澈
说给你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