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战士莫大的荣光
Q:其实公众人物出书,是一件挺险的事,因为很多年以后,还会有人拿那本书来求证。
A:有可能,所以这本书也是给我十年的矫正,但是上一本书卖了十年,马上又要再版,这是我还有小小成就感的地方,有几本书能卖十年?而且大家还愿意去读它,我相信这本书(《幸福了吗》)最少可以卖五年。你只要是真实的表达,就会有生命力,你只要想修饰,谁比谁傻多少。
Q:你觉得自己不存在自我矫饰?
A:翻书你就知道,评价不能由我自己来做。
Q:你主观上没有这个想法?
A:哪个对我更有利呢?如果从利益的角度来说,是特真实的有利还是我天天特累地扮演自己有利呢?很早就有人说我,你应该亲和一点,我干吗呀?我没想像大熊猫那样让全中国人民都喜欢我,从来没有想过,反而(觉得)那是一个很悲剧的事情,作为一个新闻人,一旦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了,完了,你别干了。
我进入四十岁以后就明确地跟身边的人以及自己说过一句话,我要正式进入挨骂的时代以及得罪人的时代。如果正确的评论得罪了某些人,那这是骄傲的事情。崔健有首歌叫做《最后一枪》,被战场上最后一枪给击中,是一个战士莫大的荣光。所以关于矫饰,我曾经开玩笑说过,刚开始你可以说严肃是不是摆出来的,严肃给我带来过好处么?好像没有,更何况我要真是扮演这个很成功,十七年没太露馅的话,早应该是好莱坞最佳男主角了吧。更何况我没那么不自信,掩饰很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来自于不自信,我更多的时候在做自嘲,我想我足够自信。
Q:你一直给我的感觉是愿意冲在前面,愿意扛旗,很多人忌讳做这个。
A:其实我做新闻的时候不愿意扛旗,我只愿意做新闻,就像那时我管《时空连线》时,他们总说应该主动做舆论监督的栏目,我就告诉所有的人,别扛旗,我们做新闻,就只迷恋新闻,而不迷恋新闻的某个细枝末节,舆论监督只是新闻的应有属性。结果很奇怪啊,不扛旗不扛旗,我一年做365天,200多期被外界认为是舆论监督。我们没扛旗,反而可以更平稳地向前走。那些扛旗的呢?走了多远?所以这个旗我是不扛的。
另一个旗,不叫旗,是自身的责任,我觉得当我拥有了某种话语的权力,拥有了周围人的信任,我有义务为我的兄弟姐妹们去开疆拓土。就像99年我做澳门直播的时候,孙玉胜直播前十分钟把我叫出去,说“这是咱们第一次请境外的嘉宾做直播呀”。我知道他担心,我当时跟他说,放心,门开了我不会让他关上。《新闻1+1》又是一个破天荒,把这个领域拓宽到大家开始心平气和地接受,过去很敏感的事情,现在不觉得怎么样,那让柴静也好、泉灵也好、小萌也好,她们接着往下走的时候路更宽,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去走,这个旗是要扛的,但这不是旗,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你去杀一条血路出来,更何况又没那么艰险。
Q:柴静说你其实可以走一条更轻易一点的路,但是你没有。
A:其实她也一样,我们周围的很多人其实都一样,这个可以适用于好多人,没有放弃的人一定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但是别把它伟大化,还是因为你自己觉得舒服,就这么简单。
理想这个东西封存不了
Q:你真的不会打字么?
A:我真的不会打字,这个东西没法撒谎。
Q:十年前人们还可以原谅,但现在还不会……
A:对,最近我也看到网上说十个没文化的人(之一),就是指不会打字,我觉得写这篇文章的人真的很没文化。我现在看到了很多高学历的没文化的人,也看到了很多什么学历都没有的文化者。我一直在举倪萍民生大议 (微博(http://t.sina.com.cn))姥姥的例子,大字不识的一老太太,要饭的人来了,姥姥拿着馒头出去递给他,一定要说上两句,哎呀,谢谢你,孩子没在家,我还正愁馒头没人吃会坏了呢——她给人尊严,有一种大文化。
回到刚才那个话题,那是不是中国人都不会写字了就都有文化了?每天互联网上提供海量的信息,世界是平的,中国人更有文化了么?手机上有起码四百个电话号码,朋友有几个?人跟人之间的心灵是近了还是远了?我不会打字太正常了,反而引以为荣,但我也没有对抗电脑时代。有人说,白老师你不会打字?我说不会。你没发过任何电子邮件?没有。那你怎么会知道犀利哥呢?我当时就在心疼他的思维方式,这两者不在一起啊,我的手机能上网,我每天都要上好几次网,我查资讯看各种材料等等,我之所以不会打字很简单啊,我手写跟我思维的速度是一样的,这是我最愉快的时刻。打字还有更快的呢,我们那有速记员,那大家要更有文化就都把自己变成速记员吧。
Q: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内心充满欲望与理想、会为某个事情热泪盈眶的人还在吗?
A:我依然会啊,这些东西不会变。
Q:你没有把他给封存起来?
A:这个东西封存不了,而且年龄有的时候不起那么大的作用,我看到很多年轻的老人,也看到很多老了的年轻人,看来年纪不是问题。
Q:你在这条路上还会坚持多久?
A:要用坚持的话一定坚持不了太久,我干吗要坚持?我没有坚持,我是正常地在走,走多久我不知道,因为做新闻不取决于我,做新闻尤其是做评论,走多久,不仅仅取决于我。如果新闻改革长期向前迈动的幅度不大的话,也许也会不做,如果理想主义者都被变成了现实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变成了机会主义者,机会主义者变成投机分子,谁会坚持很久?
所以我觉得尽量不要用坚持这个词,什么东西一到了拯救和坚持的地步,就都快吹了。当然也谈不上享受,反正得往前走嘛,另外这是你选择的道路,我觉得什么东西都没必要过高或者过低地去看待它。正常,我现在更常用的一个词就是正常,非常正常,你岁数大了就会觉得好多事情其实非常正常。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杨梅菊 实习记者杨越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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