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姥姥这是第一次尝到了自己挣钱的快乐,喜悦无以言表,那天晚上几次拿出钱来要给我。姥姥的欢喜让我想哭,咱早就不差钱了呀,姥姥。
“会写的不如会看的,会说的不如会听的”。
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姥姥每天把全家翻得乱七八糟的报纸一张张地分类叠好,晚上交给我。有时我故意把叠好的报纸再翻乱了,她就仔细地又整理一遍,不厌其烦。每月的三十号,我这个三家报纸的“老总”都准时地给姥姥发四百五十块钱。每次我都把钱换成新的,姥姥一张一张地数好放进她的手绢里包好,再放进她的抽屉里。
记得第一次把这份工资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姥姥不接:“你留着吧,买个菜啥的。”
“这哪行啊?你的工资呀,你的劳动所得呀!我拿了你的工资,这不成了剥削劳动力吗?”
姥姥拿着工资的那份激动我是真看出来了。你想啊,姥姥在家工作了一辈子,没以自己的名字领过一分钱。年轻的时候孩子多,她没下过一天地。年纪大了,孩子都有出息能挣钱了,她拿的也不过是孩子孝敬她的钱。
姥姥这是第一次尝到了自己挣钱的快乐,喜悦无以言表,那天晚上几次拿出钱来要给我。姥姥的欢喜让我想哭,咱早就不差钱了呀,姥姥。
姥姥还是老了,报纸叠着叠着也挡不住昏睡了。
我吓唬她:“人家要是知道你是个这么不努力不认真的员工,就得开除你,不给你活儿干了。怎么工作着能睡觉呀?”
后来听阿姨说,姥姥害怕了,嘱咐阿姨:“我要是睡着了,你就推醒我。现在下岗职工这么多,要不是你阿姨有面子,咱这份工作早就让人收了。”哈,老太太坐在家里还知道下岗职工多。
是啊,姥姥叠报纸,阿姨念报纸,常常是念报纸的人念了错字,听报纸的人也听不出个错,还是在一旁玩的儿子纠正她们。三个人的学历加一块儿都上不了中学,这曾经是我们家的一景儿。
叠报纸也挡不住姥姥打瞌睡,我又布置了新工作。
“姥姥,我们单位回收瓜子仁,出口欧洲。质量要求严,不能用嘴嗑啊,要用手剥。仁要完整的,不能碎。剥一小瓶(普通的玻璃杯)十五块钱,你做不做?”
姥姥真是见钱眼开:“做,做!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天我就去买了五斤葵花子交给了姥姥。
葵花是姥姥心中的那一片向阳花,过去姥姥家院子里最醒目的就属院墙周围那十几棵向日葵了,它们在我心里是那样的高大粗壮。秋天果实最饱满的时候,它们也从未骄傲过,总是低着头弯着腰,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我和姥姥都喜欢向日葵,刮风的秋天,我们俩就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它们在风中跳舞。姥姥说:“看它们嬉皮笑脸的样儿,鬼精鬼精的,不会说话,脑子可都有数哇!”脑子是指葵花里的瓜子,有数是指饱满。
“有数最后也得让咱吃掉啊!”
“这就是向日葵的本事,它就是让你吃的,你吃了它你就成有数的人了。”姥姥认定葵花子吃了对人的脑子好,认定这个世界上就有奉献和索取之分。
姥姥又开始做第二项工作了。
天哪,那些日子家里弄得到处都是瓜子皮,尘土飞扬的。姥姥一整天啥也不干,除了吃饭就是剥瓜子,五斤一天就全剥出来了。
看着一大杯满满的瓜子仁放在我的屋子里,我又掉泪了。以这样的方式还能让姥姥活多久?九十七了。
姥姥做事认真、诚信的本性让我感动。透明的杯子里能看见的瓜子一个是一个,想找个半拉的、破碎的都很困难。姥姥是拣了又拣、查了又查,凡是不合格的都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