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优游 图/赵婷 欢迎网友投稿
一
一条小河从眼前五十米外弯弯曲曲爬过,几个“晶莹剔透”的塑料袋在水面上漂浮,楼间距里隐约有几盆鲜花…… 我转过身去:“小姐,是不是我眼神不好?怎么数来数去也只有四五盆花?这就是你们说的‘附送花园,亲水豪宅’”?
售楼小姐笑得亲切:“是啊,最新推出的精装小户型,这版最吃紧!”
三天后,我带6万多块钱过来,交齐了首付款,6万多,耗尽我奋斗前半生28年的积蓄。28岁的女子,人生经历半个自然段就可以穷尽:几场快乐开幕萧索落幕的恋爱,六年的媒体圈漂零的经验,一身南方小城的小情小调,一颗依然鸢飞唳天的心。
记得我从江南那家杂志社辞职决定“北伐”时,最失落的居然不是妈妈而是我的编辑部主任:“28岁,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年龄,还是江南好啊,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我说:“宁要北京一张床,不要江南一间房。”
一语成谶,那20多平米的小户型,搁下一张床后,剩下的活泛空间寥寥无几。我特地买了一个高高矗立的穿衣柜以节省二维空间,饶是如此,每次经过衣柜依然不得不侧身而行,也好,时刻提醒我瘦身、再瘦身。
收拾停当的晚上感叹,呵,在寸土寸金的京师终于有了鄙人的一张卧榻。
出门买消夜,电梯间里见到一个瘦削男子,一头乱发酷似《指环王》里的阿拉贡。“欧阳冬冬!”我叫。他回头:“噢?你也是这儿的野猪!我们俩居然做了邻居!”
我来京城后在一家新锐报纸里栖身,冬冬是摄影部的强将,不是头牌至少也是二牌、三牌。 “您的产业不是在南五环吗?怎么搬到市中心?”我诧异。
“你忘了,上次开会头儿不是说我们要办一张给中产阶级看的报纸吗?何谓‘中产’?他解释为,买房不能在五环,开车不能开拓拓(奥拓),明明冲我来嘛!哼哼,我就把房子换掉……”
去参观冬冬的新家,四十平米,比我的略大,可惜了,他原先南五环的房子是这个的三倍大。
各自回去安歇。钻进被窝里时我想,唔,有个摄影师做邻居挺好,拍照方便。
二
新锐媒体有新锐媒体的作风,版面有限、竞争激烈、高薪高酬……年轻人也多,讨论的话题绝不暮气沉沉。文化部“阴气”最重,八成都是女性,一天头儿做个策划,问:“如今姑娘们都想嫁什么人?”一位说:“有钱人。”第二位说:“有钱人。”轮到我了,吞吞吐吐:“有……钱……人。”生于六十年代的头儿大惊失色:“你们这些女子怎么了?”
没怎么。我转过头去,写字楼外高楼在建,建筑商说要把它们建成中国的“世贸双塔”,西北有高楼,孔雀东南飞。十年前,像你们这些人所教导的,我相信爱相信纯真相信永恒,小桥流水人家,愿陪心上人一起断肠天涯。可是时过境迁,问我还相信什么?我想看得见的东东比较实在,譬如,“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或者,在京城拥有大房子,不要那种筒子楼式的每天都得为灭蟑操心;最好是郊外的别墅,有露台,有天窗,仰起头来看见雨点落在玻璃板上,耳畔马思内的《沉思曲》环绕……
28岁,红颜彻底凋零之前,我许自己一个汪洋恣肆的蔚蓝梦想,哪怕到最后只看见一个荒凉的褐色河床。
“熙熙,想什么呢?赶紧穿上衣服,头儿吩咐我们去抓人。”冬冬扯着喉咙喊。他的话易引起双重误会,一,我俩在鬼混?二,我俩是捕快?
我懒洋洋地披上外套:“这次抢着报道谁?”
“谭晴,刚刚拿得国际大奖的钢琴天才。”
“这名儿取得真好。谭晴,弹琴就弹出名堂啦。我以后嫁给姓柯的,就给仔仔起名‘柯学家’,嫁给姓戚的,就叫‘企业家’……”
胡扯着,与冬冬赶天赶地狂奔到音乐厅,到得不晚也不迟,刚站稳,一辆黑色的别克开过来,紧接着,天才青年下车,接受众多媒体和琴童们的朝拜……
看着看着,我忽然屏住呼吸,脸热心跳。采访过的娱乐圈的俊男不少,但音乐家的气质远离了俗世浮华,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含笑,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高贵和淡淡的倦怠……
“我读懂了他。”我对冬冬说。
果然,那么多媒体里,只我一个人得到音乐天才的应允,对他进行独家专访。
“咔咔卡”,冬冬在我身后不知疲倦地拍照,而我与音乐天才聊了足足两个小时。天才说:“你问得真好,很多问题问到我心里去……”
结束后问冬冬:“效果怎么样?”
冬冬说:“你今天确实超水平发挥,而且,我头一回发现,你这么温顺……”
我的脸红了:“谁说做记者一定要咄咄逼人。他呢,他怎么样?”
冬冬想想:“拍照时他不怎么配合,他只望着你笑……”
上网查了很多与谭晴有关的资料,他的成功不仅仅在于个人,而且出生于书香门第,国家发给他外公的大宅子就有三栋……没有一处,不符合浮世小女子的理想。想起冬冬那句话,“他只望着你笑”,我怦然心动,数了五千多只山羊直到天亮。
报道出来后,效果很好,我给谭晴打电话:“现在街头巷尾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懂音乐的,还是不懂音乐的,都在传颂你的名字!”
天才快乐地说:“那还不是要感谢你们《新京报》,回头我请你和摄影师去泡吧!”
我呆住了,更正:“对不起,我们的报纸叫《新青报》。”
天才谦虚地道歉:“哦,对不起,采访我的媒体太多了,你们是上海的那报纸吗?……喂喂?”
三
一天冬冬又风风火火跑来跑去。我说:“有什么新闻?”冬冬说:“地球人都知道啊!王大实要来。”
王大实,我知道!做奶粉起家,发展到全国连锁,又发展到全球,据说某某大厦以他的名字命名,一楼做化妆品,二楼卖服装,三楼四楼办公区,五楼会客区游乐室……我站起身来:“冬冬,我想去。”
“不行啊,你是文化版的记者,头儿让我联系财经版的楠楠。”
但最后还是冬冬还是带着我一块去了,我给出的理由是大实公司最近对文化领域颇多投资,或许可以从中发现新鲜创意。坐在出租车上,冬冬一边擦拭镜头,一边轻轻说:“熙熙!”
“什么事?”
“呆会儿你采访,最好让我一直呆在你旁边,传言中这位老板很花心……”
我说:“好。”我还是想自己看一看。 ”
发布会上,王大石万众瞩目,三十多岁的年轻老总,意气风发,他的太太也在身边,轻柔美丽,我见犹怜。看到这样的黄金组合,我叹了一口气,退出会场。
一众时尚的年轻女记者与我反方向鱼贯而入。
我对冬冬黯然说道:“这样的家庭谁能破坏?”
冬冬说:“嘿,那是他第三任太太!”
采访时,冬冬果然跟着我寸步不离,我说,用不着吧,与我一同采访的,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一共十一名记者哎,王大石只给每个人五分钟……
稿子赶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去冬冬那儿串门,他在房间的布置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别人会附庸风雅地把世界名画的复制品装进水晶相框,挂在墙上供人瞻仰,冬冬的四面墙素白落地,一尘不染,他把精巧玩意儿都收纳进书橱里,丽江的手工艺品、黄河岸边的石头、自己的摄影作品……
我去时,冬冬在小小的露台上吹口琴,刚刚洗过澡,黑发顺贴地伏在脑后,原来冬冬并不总像乱发游侠阿拉贡,他也可以是精灵王子莱格拉斯。
冬冬笑道:“你怎么了?一脸严肃?莫非要跟我谈理想谈人生?”
“是啊,我不介意对你推心置腹”,搭档多时,我觉得冬冬胸怀宽阔、可以与之倾谈,“我觉得自己堕落了。”
“为什么?”
“十年前,我发誓要做时代的新女性,不把终身托付给男子,闻鸡起舞苦练写字,有男生约会格外警觉;现在不了,买了个小房子就觉得用尽平生气力,巴望着身披黄金铠甲的男子从天而降,赐我一栋硕大无朋的房子,让我一心一意生儿育女、闲庭信步……”
“这算什么堕落吗?每个女人都会这样梦想。”冬冬微笑。
“可我是女记者啊,女记者成天指点江山义愤填膺,却拥有世俗不过的梦想;每天与财富擦肩而过,被诱惑和自尊双重折磨……”
冬冬看着我,良久良久才开口:“女记者也是人,是人,就有权利在乏味的生活里做梦。”
离开冬冬的小房子,我有些恋恋不舍,冬冬吹口琴的模样与《皇太子秘史》里小马哥神似。难怪大伙儿传言很多女孩喜欢冬冬,他好像此刻正陷于爱河之中,不然口琴的曲调不会那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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