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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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越寂寞时越回忆(图)(4)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30日11:12 新浪伊人风采

  9

  钱贵准备走了。原本准备过完年在走的,可是他说他呆不住了,整天在家里闷的慌,想出去玩玩。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也许去美国吧。先去广州、香港,然后去美国玩玩。去那里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如此吸引着这里的人千方百计绞尽脑汁要去的。”

  我说:“那也好,散散心,玩玩总会开心点的。”

  “是啊,你不用管我的。”说着依旧十分潇洒的笑了笑,“有空你还是多去关心关心下阿拓吧。”

  听了他这翻话,我的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心里想着来这儿这么久了,平淡如水地日子虽然少了点激情,少了点浪漫,但仅仅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个房间里长谈,或是蹙膝坐在那里学教着笛子,不经意间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种感觉。那感觉来的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如潮水般汹涌,如雷电般迅捷,它却如空气一般清新,不知不觉间润进你的心肺,时时刻刻地沁入你的血液,经久不息。

  那感觉在钱贵走了以后更加强烈了起来,如影随行。

  年三十的傍晚,韩拓在买了好些菜,早早地回来做了一桌子的菜。我也趁着商场促销买了一两衣服分别送给寒月。寒月穿上新衣服兴奋不已,笑声在院子里激荡四射,将空气融成一股股暖流温暖着我的心身。

  年后休息了一个礼拜,韩拓要回去医院里值班,就让寒月在家里跟着我。正月十五那天,韩拓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外面吃火锅,饭后一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这时三个人走在一起俨然一家人的感觉,寒月绕在我俩身边,忽前忽后的窜着,而我也不禁往他的身边凑了过去。韩拓稍许犹豫,渐渐地伸出手,将我挽在怀里。如此走着,让我想到能这样走上一辈子就是幸福。

  夜空里不时的迸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流光异彩,将夜空照得透亮,火树银花,只看得人目眩心摇。

  寒月看到那些艳丽的花火,甚是激动,一声欢呼,挣脱我的手,跑到前面,在路口的站定,冲着烟火手舞足蹈。我笑着也没追上去,只是跟着她的视线一同仰起头看了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前面传了过来,循声看去,只见一两奔驰车从前面小弄堂里拐了出来,打了一个S型弧线,猛地向着人行道冲了上来。

  我一声惊呼,余音未落,奔驰车一个急刹,寒月弱小的身体倒了下去,翻了几下,不再动了。

  我傻了眼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倒是韩拓迅速奔了上去,向寒月跑了过去。我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跑过去将寒月抱了起来。看见她面如金纸,脑门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韩拓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用手紧紧的捂着她的头。

  这时奔驰车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女郎走了下来,嘴里一口杭州话嘀咕着:“小西司找死啊。”说话间,口里泛出一阵烟酒夹杂的臭味。

  韩拓朝他怔怔一看,一把站了起来,跨到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再说一遍!”,那神情狰狞可怖,让人看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奔驰女郎一时间也愣住了,身子哆嗦一下,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俩这副神情,又感觉到不断地有着热乎乎的液体从我的手心里溢了出来,我心里一阵慌乱,猛得想起什么,冲着他俩说:“你们还吵什么呀,快叫救护车啊!”

  寒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体已经渐渐冰冷下来,任我怎么叫始终没有醒来过。我拉着医生的手说:“你们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啊。”说着眼泪便淌了下来。

  医生护士们匆忙的来回走着,一会打药,一会做电击,可心电监护上闪烁着的心率微弱的好象哈口气就能吹散掉一样,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心率变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弱。

  韩拓直挺挺的坐在对面,脸上僵僵的,双眼的视线也看不出散落何方。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滴眼泪,甚至连皱下眉头都没有。而刚才那个奔驰女郎,此刻似知道了慌张,来回的在急诊室门口打转转,不时地又拿出手机打电话。

  不一会,一个交警走过来,看了看韩拓,说:“先生你是他父亲吗?”韩拓既没抬头,也没应他。他便走到了我这边:“您是她母亲吗?”

  我看了下韩拓木纳的脸,点了下头。交警也点了下头,又走过去和奔驰女郎说了几句话。不一会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簇着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疾步走了进来。那男人和奔驰女郎说了几句话,随后又好象很恼火的责备他几句,接着又把那个交警叫到一边嘀咕了半响。那交警起先一脸的严肃,随后有恭敬的点头应承着什么。末了交警走了过来:“你好,能和你说说吗?”

  我擦了把泪,点了下头,跟着他走到一边。

  交警先安慰了我几句,随后说“这个是当事人的老公来了,他说这事他们负全则,抢救的费用他们全出,另外再赔你们五万,这事就这样算了。”

  我拿不定主意,但是一转头瞥见那个奔驰女郎站在不远处,依然一副很不削的神情,心里头就说不出个气来,于是我愤愤的说:“她可是酒后开车,还撞了人,你们按正规应该是怎么处理的?”

  “小姐,这个是她不对。不过她老公是做房地产的老总,政府领导也要卖他的面子,你们就给个面子吧。医药费他们全包了,另外再加五万也差不多了,如果正规处理的话你们说不定还配不到这么多的,而且过程也很麻烦的。我们一般能和解就和解的。”

  这时那个奔驰女郎阴阳怪气地说:“啊呀,不就是要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对他老公说:“你去跟她们讲,她们想要就多给她们一点好了。”

  话音未落,韩拓忽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到交警面前,大声说:“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啊,老子不仅要她赔钱,我还要她们跪下来给老子磕头认错!”

  “先生你冷静下,有话好好说,大家商量下嘛。人家是有身份的人,磕头也太过分了吧。”交警好言相劝道。

  “身份?切”韩拓冷笑一声:“我就是喜欢看着有身份的人跪下来磕头认错求饶!”

  “先生,这次就算了吧,给个面子,五万不少了,算了吧。她也不是有意的。我俩绊了几句嘴,她心情不好,所以才多喝了点。”这时那男人一边好声好气地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心情不好是吧。好,那你把你老婆叫过来,老子现在也心情不好,我也出五万,出抢救费,我要把她——掐——死——!”那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把连我在内里外的几十个人都怔住了,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惊骇得看着他。他依然木无表情,那看不出悲愤的脸色,居然是如此的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片刻,那交警战战兢兢的说:“先生,你冷静点,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我再去和他们商量商量。”说完赶紧拉着那男人走开了。

  10

  寒月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我是睁着眼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去的。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抽泣着,直到眼泪也跟着她远去的脚步慢慢的干涸。

  期间交警也来交涉了好几次,我做不了主,韩拓一见到他们就把他们骂回去了。我看着他人痩了,也憔悴了,心里头一阵一阵地难过,我劝他,但他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

  到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争来争去除了赔钱还能怎么样呢。最后他们除了医药费另外赔了十万块钱,道歉是没有,只是交警送来支票地时候说代表他们传达他们的歉意。

  韩拓接过支票,他盯着它看,看了许久,冷冷地笑了笑说:“呵,这世界上果然还是这玩意灵光。”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话可说。

  两天后韩拓将这十万块钱取了出来,整整裹了一个鼓鼓的小包揣在怀里。回家的路上,我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想去个地方静一静。

  我随着他一起去了临街一幢百货大楼的楼顶,站在天台上面,他靠着栏杆,愣愣地看着远方,依旧一言不发的。

  我忽然想到了李沁梅,想到了她跳下去的样子,心里唰的紧张起来,我靠了过去,拉紧他的手说:“阿拓,别胡思乱想了。”

  韩拓依旧看着远处,此时整个城市沉在阴暗天空下面,因为临近下班高峰,路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格外的喧嚣热闹。这种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更让人觉得心烦意乱,立时浮躁了起来。

  可韩拓依旧很沉静的站在那里说:“来这里十年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繁荣起来。” 说着指指远处说:“看这里原来是低矮平房,那里原来只是一条积满泥浆的破路,还有那里,我来的时候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的。”

  他又说:“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也算亲眼见证过这里的巨变了,我觉得她变的已不再是我们当初所见那样清新怡人的美丽少女,而越来越象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艳少妇,竭力得卖弄着风骚却又无力掩饰住那骨子里的轻佻预浮躁。”

  我说:“我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虽然感觉欠缺些什么,不过我总的觉得她还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美丽?”他冷冷地一笑,转过头来,眼里忽得闪过一丝诡异的目光。他说:“我让你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美丽的!”说着他忽然将手一挥,他怀中那只装满钱的袋子就着样直直得飞到天上去。

  “啊,你……”我一声惊呼,只看见那袋子在灰暗的暮色中翻了几圈,随即口子松了开来,两百张鲜红的百元钞票瞬间在空中散落开来,趁着夜风,在空中舞成一片,似纷纷飘落的雪花,更像爆裂心房飞溅出来的鲜血,就这样向大街的中央洒落下去。

  就那刻,街上传来了数声惊奇的声音,一时间路上乱做一团,数百人瞬间积聚在那里争抢着散落的钞票。

  我看得目瞪口呆,韩拓却忽然的大笑起来,笑的如此的快意,如一剑刺中仇敌心前看着仇敌在痛苦挣扎中死去的那般快意。他边笑边得意的说:“你看!你看他们,一个一个跟饿疯了的狗一样,真他妈的爽!哈哈哈。”

  顺着他的声音,我看见路的中间一群人推来挤去,有人摔倒了又有人爬起来,还有人干脆就趴在地上拣着钱,有呼叫的声音,有怒骂的声音,还有哭爹喊娘的声音。数百个人,数百种姿势,数百个声音,却只有一个面目,所有的面肌都扭成一团,如地狱里游爬出来的孚尸饿鬼般的狰狞贪婪。而韩拓,看着只是笑,笑得如此得意,笑得如此满足,那笑声在此刻如快刀斫裂胸膛般的疼痛刺耳。

  我扭过头去,泪水就此流了下来,说不出是伤心,是悲愤,只是绝望,如坠入了万丈深渊,抬头看着无处可攀的悬崖,歇斯底里的呼救着却只能听见自己冰冷的回音。

  11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我望着月色,不自主的又想起了寒月,想起了第一次在车站时她抱住我的腿喊我妈妈的样子,想起了她第一次带我走进韩拓房间的样子,想起了大雪天我们一起在雪地里玩耍的样子,想起了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撒娇的样子,也想起了寒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想起了鲜血从她头上涌出来的样子。我想哭,可连日来的哭泣似乎已经让我的泪腺干涸过去。我又使劲的摇着头,努力的想抛开这些,可即使我费尽心思,依旧忍不住的想起那些东西。

  借着月色我又听到韩拓房里悠悠而出的笛声。那笛声一如既往地哀怨,悲愤,听得让人楸心。

  我循着笛声下了楼去,看见韩拓的房门半掩着,就轻轻地推了进去。

  此时笛声骤止,他猛地从床头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只长笛狠狠向桌角敲去。

  “啪——!”寂静的夜中格外清脆的一声响,那笛子便断为两截。一截余劲未衰,飞了出去,在墙头磕了一下,跌落在地上,另一截也跟着被他重重地砸落在地。

  他抹了一把眼睛,顺手拎起一只背包就向我站的门这边走来,直到看见我,淡淡地对着我说:“菽蕴,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我有些惊讶。

  “还没想好,反正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离这里越远越好。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好啊。”我想他也许只是想换个环境,尽量能让时间和距离来淡化这些东西,于是我说:“那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们可以找个新的地方,忘记过去,重新来过。”

  “找个新的地方?忘记过去?真的可以的吗?”

  “是啊,可以的,找个新的地方,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 我殷切的看着他,那黑灰相间的白发,那张憔悴的面容,那双抑郁的眼睛,我发现,我竟然一直都把他当作亲人般的看待,已是片刻也分离不得的了。

  “找个新的地方?忘记过去?真的可以的吗?”他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一脸的疑惑样子。

  我使劲地点着头说:“是的,可以的。”说着我扑了上去,将他紧紧地抱着,“等我,我们一起走。”

  他注视着我,双眼盈盈充满了泪珠。他一阵犹豫,又点了点头,跟着也将我紧紧地抱住,慢慢地将嘴唇凑了上来。我的心一阵慌乱,也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就在那一刹那,他抚着我后脑的手不经意间将我的发夹打落,我盘在脑后的长发就这样散了开来,落在肩膀上,又晃到面前,似一纸薄薄的帘子微微地在面前摆动着,立时将我俩隔了开去。

  他抱着我的手松了开去,他的头一摇,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了下来。他说:“我不能,我怎么都忘不了,我一看见你的脸,就想起了铃笙,想起了寒月,想起了铃笙在痛苦中挣扎样子,想到了寒月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我真的忘不了,我真的忘不了。”

  “不你可以的,再试试,你真的可以的。”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仍是摇摇头,争脱了我的怀抱,拿起背包便向门外走去。

  “别这样,带我一起走……”

  “菽蕴,别说了”他回过头,打断了我的话,又替我抹了把泪,温言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将过去的事情的一干二净,那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说着他转过身去,加快步子走出门外,不一会就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12

  春天来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西湖。

  走在长长地苏堤上面,只见落英缤纷如雪,柳丝轻柔若絮,浅草温柔如毡,深山清翠似玉,整个碧绿的湖面波光粼粼印日,涟漪荡漾惊鸿,画意诗情,却让我看得有些疲惫,这才发现原来此处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堤畔的小亭里有个摆着地摊卖管乐器的老人正吹着一首欢愉的迎春曲跃入了我的眼帘。我走过去的时候老人放下手中的长箫,笑着兜着我说:“小姑娘,买根笛子吧。”

  一时间我想到了从韩拓那里学来的那首曲子,便半蹲在他的摊前,拣了一根长笛,凑到嘴边,试了下音调,忍不住地就将那首曲子吹了出来。

  吹着吹着心里就一阵阵酸痛着想哭,但我仰仰头咽下泪水还是吹了下去。直到那一曲都吹完了,才缓缓舒了口气,定下神来。

  老人说:“吹的真好啊,就是不知到这曲子叫啥。”

  此时我想起了韩拓,自然也想起了寒月,想起了第一次在车站时她抱住我的腿喊我妈妈的样子,想起了她第一次带我走进韩拓房间的样子,想起了大雪天我们一起在雪地里玩耍的样子,想起了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撒娇的样子,也想起了寒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想起了鲜血从她头上涌出来,一阵一阵潮水一般向我淹了过来,瞬间浸入我的身体,腐皮炙骨,灼心噬魂。我深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对他说:“嗯,就叫‘如忆月儿曲’吧。”

  13

  站台的音像里响起了一阵缠绵的音乐,轻声唱着:“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城市,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城市,一如当初来到这里时的一样鲜活诱人。我拎着背包,向着列车的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心里便迷茫一分,当初为了找寻记忆而来,可此刻只想离开这里,不管去那里,只是想找一个能够忘记一切的地方。

  甲申猴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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