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情100》
让我邂逅你
红在电脑前枯坐了4个小时,屏幕没有落下一个文字。
烟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乱七八糟的尸体。灰烬就是灰烬,它们没能成为红心中的激情与灵感。
红有些恼火地关掉电脑,如同拍死一只可恶的苍蝇。
17层楼上的房间像一口枯井。趴到窗口,从嘴里吐出一丝烟雾,Mild Seven和555没有区别,要么妖里妖气往上飘起,要么傻里傻气往下飘落。
对面楼所有的窗户都已黑了,不知道他们是进入了梦乡,还是在黑暗中抚摸。他们跟她没有关系。他们在夜晚不是迷糊就是充满了欲望,只有她清醒地痛苦着,或者郁闷。
摔门而出,走廊安静无比。电梯从1楼爬到17楼,空空荡荡等着红自投落网。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笼子里开始下坠。十几秒钟过后,又像咀嚼过的口香糖被一道门吐了出来。她不想在小区虚构的花园漫步,想走出宫殿般的小区大门,走得越远越好。
英俊的保安举手敬礼,姿势干净漂亮。这么英俊的人儿为什么不去当模特儿,不去当歌星。她想不明白,所以心生怜悯。她想告诉他不应该站在这里,不应该在深夜24点还守着别人的大门向别人敬礼。但人家跟她毫无关系。
走了500米,看到一个自动售货机,认为应该从里面买点什么。冒出这个念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自动售货机像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身上有3枚1元的硬币,刚好可以买到某种牌子的一罐可乐。售货机把硬币吞进去,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滚出一罐可乐来。拍打了几下售货机,还是没有动静。她的心情糟糕起来,跟钱肯定没有关系,只跟可乐有关,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喝可乐决不罢休的强烈愿望。
又敲又打跟售货机较劲的时候,身后有人问她出了什么事。回头看见一个像保安一样英俊的年轻人。
她很认真而坦然地说自己塞了3元钱进去,可乐却没有到手。男人打量着她,说居然会有这种事情。然后走过去拍了拍机器,没有反应,就摸出1枚硬币塞进去,按了几个键,一袋瓜子滑落出来。她张大了嘴说怎么会是这样呢。刚才我真的放了3枚硬币进去的。男人问她刚才要的什么东西。她说可乐。男人又掏出3枚硬币塞进去,一罐可乐随即滚出。他拿起可乐递给她,说现在可乐已经出来了。她没有伸手,重复着说我真的放了3枚硬币进去的。他说机器有时也会开玩笑的。她接过可乐,还接过他递过来的瓜子。然后看着他为自己买了一罐啤酒。
他陪她走了500米,挥了挥手,看着她从保安的眼皮下走进小区。她觉得这个叫杨的男人挥手的姿势干净而漂亮。
你的啤酒泡沫
第2天夜里24点,红从17层楼下到底楼,从英俊的保安眼皮下走过。保安举手敬礼,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开始数路灯,数到25盏,到了自动售货机跟前。环顾四周,没有行人。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一棵梧桐树下。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有人接近售货机,便走过去买了一罐可乐和一袋瓜子。打开拉罐喝了几口,然后往回走。经过小区大门,保安举手敬礼,她没有点头微笑。
第3天晚上,走在那段500米的路上,数到24盏路灯就到了售货机跟前。她记得头晚数的是25盏,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24盏呢?
但有一点很清楚,环顾四周没看到他的影子。在梧桐树下站了半天也没看到他的影子。从售货机取出一罐可乐和一袋瓜子,往回走的路上有5个人和她擦肩而过。经过小区大门,保安举手敬礼,英俊的面孔中间有一双疑问的眼睛。她有些生保安的气,觉得他的疑问很没有道理,甚至很讨厌。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到了时间她都会准时出门。经过几个晚上的反复统计,最终确认从小区大门到自动售货机这段路上有25盏路灯。每次到了售货机跟前,都要环顾四周,然后就走到梧桐树下。站在那里等上一阵,再走出来像往常一样买上可乐和瓜子。有一次塞进去3枚硬币,可乐一时没有出来,她莫名其妙地很激动,抬头向四周张望,还是没有他的影子。她有些沮丧地拍了拍售货机,可乐应声而出,这令她更加沮丧。返回的路上,可乐只喝了一半就扔了。
第9个晚上,红不想再数路灯,改成数路边的梧桐树。但总是把数字搞混,数了五十几棵就放弃了。接近目的地,看到有人弯腰在售货机跟前鼓捣,她的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那人拿起一样东西站直身体,她看清了是杨。杨也看见了她。两个人愣怔了一秒钟,笑了。
杨说我给你买一罐可乐吧。
红说我想喝啤酒。
杨眯缝起眼看着她,弯腰买了一罐啤酒递给她。
他们走到梧桐树下面,坐在草坪上喝酒。每喝完一罐,杨就起身去买。都没有数这样的来回跑了多少趟,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啤酒,只感觉到自己被啤酒的泡沫一点点淹没。
抚摸的纯粹感觉
他们每天夜里都到售货机前碰面。有时红先到。有时杨先到。先到的那一个总是买上两罐啤酒,坐到梧桐树下的草坪等另外一个。
杨说自己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
红说搞网络的人应该一天到晚像木偶一样守在电脑旁边。
杨说很多时候他确实都坐在电脑旁边,但他讨厌电脑。看到电脑就头晕,所以到了晚上就想出来走走,像现在这样坐在梧桐树下喝酒。
红问他以前有没有坐在这里喝过酒。
他说没有。以前路过只是随便买一罐啤酒,边走边喝。他说一个人不可能坐在这里喝酒,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会很孤独,会伤感。
这天晚上,喝光了售货机里最后一罐啤酒,杨抚摸了红的脸。杨说就像抚摸柔软的青草。红没有感到意外和突然,只是觉得他的比喻有些怪怪的。杨说他住在旁边的小区,租赁的一居室。红就去了。第二天上午,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保安举手敬礼,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相信自己笑得甜蜜而幸福。
晚上红又走出小区。杨站在那里等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啤酒。他说我们不用再坐到梧桐树下面,到我的住处喝酒吧。她没有异议,还开心地笑了。两人坐在他房间的地板上,看对面楼上一扇亮着灯的窗户,一边喝酒一边猜测那扇窗户里面主人的身份、职业和性别,是单身还是一家人,是在酣睡还是在干别的什么。这样的猜测很有趣,令人快乐,也叫人激动。他们在激动中碰杯。亲吻。抚摸。
有天晚上红说让她来买啤酒,她说自己换了100枚一元的硬币。然后杨跟着红到了她的家。保安举手敬礼,眼里有一丝迷惑。红问杨那个保安是不是很英俊。杨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红说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当个看门人。杨轻描淡写地说他可能读书读得少,或者他很没有运气。一个读书读得少而又很没有运气的男人可能就只能看门。
在红的屋里,杨第一次发现红抽烟。红说自己在屋里总是要抽烟的,不抽烟坐在电脑前脑袋就一片空白。杨不抽烟,他喝着啤酒打开红的电脑,看她写的文字。他说自己就是抽烟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红笑了笑,并不在乎他能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第二天早晨他走的时候红没有起来送他,红习惯了睡懒觉。
他们不再每天晚上到售货机那里碰面了。他屋里准备着啤酒,她屋里也准备着啤酒,有时她到他那里去,有时他到她这里来。这样过了一阵子,红对杨说干脆把你的房子退了,住到我这里来。或者把我们租的房子都退了,共同买一套新房子。说这话的时候她抚摸着他的胸膛。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消失的售货机
好几天没看到杨了。那天晚上红到他的住处去找,却看到房门紧锁。到物业处询问,知道杨几天前已经退房走了。
红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他住过的小区。到了售货机跟前,一下子买了5罐啤酒,然后坐到梧桐树下面的草坪。5个啤酒罐空了,站起来重新走到售货机跟前,但身上已经没有硬币。红很沮丧,疯狂地敲打了一阵售货机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看自己的影子,有时影子在前面,有时在后面,有时在左边,有时在右边,她不明白自己的影子为什么要这样晃来晃去。走进小区大门,那个保安还是像往常那样举手敬礼,动作干净漂亮,但红没有看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屋里还有很多硬币,到夜里24点红依旧到售货机跟前买一罐啤酒,然后坐在梧桐树下喝着。
直到有一天,红猛然发现只剩3枚硬币了。一路上红都在思考是买一罐啤酒还是一罐可乐。3枚硬币一直在她手里摇晃,碰撞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距离售货机还有20来米,一辆汽车摇摇晃晃从她身边开过去,眨眼就冲到路边,售货机轰地一声飞了出去,她手里的硬币在惊惧中滚落。她没有寻找硬币,而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变形的汽车和破败不堪的售货机。
很爱很爱你,所以舍得,放手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文/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