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情100》
A
林玢玢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抽烟喝酒,吊凯子遛狗,事实上除了第三项之外,别的她都没什么兴趣。
无论她死拉活拽,说得天花乱坠,我坚决拒绝和她来个四人行,除了工作,所有的时间,我几乎都在用文字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再将这些文字苦苦地周游列国。
林玢玢大骂我男人婆。捶胸顿足后悔当时没有找个帅哥合租。我哈哈大笑,说,女人喜欢创造男人,但永远得不到自己创造的男人。不如把他们都换成钞票。
我们同居,但不是密友。所以,我没必要告诉她:我爱过,真的爱过,那么深地爱过一个叫秦非的男人。
B
我惟一要面对的男人,是我的顶头上司,专刊部主任任恒心。
我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他脸圆脸扁我都不知道,我只关心期待已久的旅游版面。
所以,难得被他叫去办公室,我有些紧张。拉拉衣服,在门上轻叩三下。
任恒心说,狄亚,这是新招的编辑,请你来,是安排他熟悉一下环境。
在我的失望中,办公桌前的男人转回头,阳光洒了他一身一脸。
我脚下的高跟鞋几乎失去重心,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请问贵姓。
免贵姓秦,狄小姐,久仰。
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我直接按了电梯,跨进去,闭上眼睛,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一只手伸过来就撑开了电梯门。
什么时候学会穿这样高的鞋子?秦非目光炯炯地问。
我哼了一声不回答,按下楼层,秦非低低地说,亚亚,你变了。
C
我对林玢玢说,我的旧情人也到这个公司来上班了,林玢玢被可乐呛得大咳,男人婆哪里钻出来个旧情人?
相识3年,同居1年,变心3个月,分手3天。林玢玢瞪大眼睛,要是我,3天搞定一个男人,1个星期甩掉一个男人,3年我不知道换过几个男人。
我说,那你要多久爱上一个男人?林玢玢拍拍我的肩膀,有一些人,容易动情也容易忘情。就像门口有那么多帅哥。
我掉头,啼笑皆非,那是我们的老总。你说话注意点。
你们老总?林玢玢似笑非笑,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过?
我提他干嘛?我没好气地说,给你介绍就是。任总,这是我朋友。
任恒心的唇角不自然地试着往上扬,以至于林玢玢脸上也跟着僵硬起来。然后,任恒心伸手碰了林玢玢的指尖,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木鱼。我想起同事的评价,不要介意,他就是整天板着个死脸。
哦,他总是这样?林玢玢淡淡地笑,我不信。你喜欢他?
我靠,我板着脸说,山无棱,天地合,我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林玢玢笑得把水龙头拧到最大,莫非你的爱情还停留在琼瑶老太的年代?
叹口气,是的,我曾经是喜欢琼瑶,更———喜欢秦非。
可是,秦非那样狠心地板着脸,讽刺我说,亚亚,你琼瑶看多了,要不要我随身带两打餐巾纸来应付你的眼泪。
那天,他身边站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套装,高跟鞋。
秦非和她一起,不停手地收拾东西:只抽空甩了一句话给我:我说不上她哪里比你好,只是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心,你知道么,我早就厌烦你的依赖了。
我缩在大床的一角,用被子蒙住头,听着稀里哗拉的翻箱倒柜声,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那么,秦非,你知道么,我真的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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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要回忆,可是为什么要再相逢?当我见到穿着淡蓝色牛仔裤的秦非等在大厦门口时,我拉窗帘的手无端地汗湿了。
狄亚,我们一起吃饭。还是习惯性命令的语气。
谢了,我约了人。
如果你约了人,至少也得化个像样的妆呵。
你真是死性难改,我忍不住刺他。你妻子可以承受吗?
他笑,有点苦涩,范柳原和流苏结婚后就把俏皮话省了给外人听。
那你找错对象了,我去开车门,胳膊被他一把抓住,只是一顿饭,也不可以吗?
我掸掉他的手,秦先生,以后在公共场合,不要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呼地发动车子,反光镜里看见他木立的身影,有些萧瑟。我飞快地冲上一个十字路口,却又是讨厌的红灯。一辆黑色的丰田在边上停下,隐约看见女人靠在开车男人的肩上,甜甜地玩着他胸前的扣子。
心在那几秒钟定格成一个黑白的老镜头——— 一个梳两只麻花辫子的女孩和穿淡蓝色牛仔裤的男生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接吻———哦,秦非,我曾那样傻气而疯狂地爱过的男生。何苦又来招惹我?是因为今天的我已经有了你想要的坚强独立?但我不认为我有足够的坚强,再陪你玩一场寂寞的游戏。
摇下车窗,却看见了丰田里的女人坐直身子———林玢玢?
我眼角的余光落到任恒心熟悉的车牌上。
E
坦白从宽!我挥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你什么人不好泡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太岁也是男人,林玢玢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的红色睡衣。
小姐!你要是真和他好倒没什么,是我介绍你和他认识的!这种木鱼是要么不动情……
要么用情很深,对不对?林玢玢笑得有点怪异。
你也知道啊,你哪天把他甩了,我在公司的日子就难过了!
难过就换个公司,她不以为然。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把他当凯子吊!我真的拜托你,少惹是非。
哼,说来说去,你为什么不敢跳槽,是为了那个秦非?
林玢玢,我警告你,我的事业刚有起色,任何阻拦我前途的人,都要让开———包括秦非。
林玢玢看着中气明显不足的我说,鸭子死了———嘴硬。
林玢玢不幸言中,任恒心找我谈话,要我和秦非调整采访路线,言下之意竟然是要我划出几条线路给他。
我惊醒过来,浑身湿透的林玢玢站在面前,带着刺鼻的酒气。
怎么,任恒心没有送你回来?
送了,我又散了一会步。林玢玢连湿透的衣服都没脱下,就拿起我的烟抽。
玢玢?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抽烟喝酒,吊凯子遛狗,我还没学全呢。狄亚,你是不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秦非笑了一下,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我做的旅游版面?
什么?我跳起来,那是任恒心早就暗示会给我的。
我打林玢玢的手机,中午西餐。
林玢玢看着我的微笑,再看看堆在面前的美味,狐疑地说,无功不受禄。
有事求你。我说。
与任恒心有关系吗,林玢玢果然聪明。
我只想拿回我应该有的东西,我说。
狄亚,感情是战争吗?她似乎是自言自语。
在当初的情爱里,输了一回,不能在如今的事业上,再输第二回。我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恳切。
一周以后,旅游版终于物归原主。在秦非的尴尬里,我把一叠稿子推到他面前,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小镇报纸也许需要旅游信息。
狄亚,何苦这样恨我?秦非叹息,我说,别高估你的魅力,公私分明。然后溜进洗手间兴致勃勃地和林玢玢通话。晚上西餐,我说话算数。
林玢玢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晚上有事情,改天吧。
10点钟回到我们合租的房子,林玢玢还没回来,我笑了一下,心想这家伙又和钻石太岁幽会,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她的恩德,于是洗澡睡觉。窗外沥沥下起雨来。
我惊醒过来,浑身湿透的林玢玢站在面前,带着刺鼻的酒气。
怎么,任恒心没有送你回来?
送了,我又散了一会步。林玢玢连湿透的衣服都没脱下,就拿起我的烟抽。
玢玢?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抽烟喝酒,吊凯子遛狗,我还没学全呢。狄亚,你是不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又是3天搞定一个男人,1星期换一个男人的故事吗。我竭力要把空气搞轻松些。
不,是3年,爱一个男人,3年。
F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感觉自己的手指越来越冷。
有个已婚男人曾经爱上一个女孩,苦苦地维系着纯粹的柏拉图3年。终于,在一个情人节同时也是那个女孩生日的时候,他终于禁不住她的恳求,留下来过了一夜。而当晚,他的妻子突然哮喘发作,挣扎着打他的手机,哪里打得通。第二天送到医院,性命保住了,却全身瘫痪。
狄亚,他们的余生里,还可以再爱吗?林玢玢凄楚地问我。
在我的瞠目结舌里,她顾自说下去,可是,我没想到,我还是忘不了他,任恒心,他对他的妻子背着那么深的歉疚,却依旧为了我的一句话,不惜再伤害她……
秦非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个姐姐叫秦蔚吗?就是任恒心的……她把抽了1/3的烟踩灭,手指恨恨地戳在我额头上,你现在明白任恒心为什么那么青睐秦非了?
林玢玢,我机械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秦非,他爱了我1年就离开我了,我很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可是以前他没说,以后……他也不会说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因为,我也这样以为!林玢玢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在答应你的请求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时过境迁了。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抽烟。灭了,再点,没了,就跑下楼去买。
黎明的时候,我走进浴室,林玢玢喑哑地说,请假不行吗。
不,还是要去上班,我打开花洒,哗哗的水声中,传来她的低语:狄亚,世界上无非两种女人,一是用新欢将自己脱离旧爱,二是用事业来抵御它的诱惑,可是,因为寂寞,她们无非是兜了个圈子,又走回老路。
这么看来,我和林玢玢,不同的只是经历,相同的是———寂寞。
不久,任恒心调动,从晚报调到日报,同时调动的,还有秦非。
秦非一走,再无人和我竞争,就像,再无人可以带给我那样疯狂的痴情一样。
我对林玢玢说,等我挣够了钱,我们一起去开个小店如何。
她可不想操这种闲心,正吊着一个银行的帅哥呢,邀我一起出去吃饭。
我笑着说,我没时间,还要写小说卖钱,还要做好明天的选题。
朗朗星空,凉风习习。
似乎,那个大雨的夜从来不曾有过……
如果生命里注定要错过些东西,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了,偶尔的回望可以给不安分的心寻找借口,却是永远于事无补的。(文/美狄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