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情100》
(一)
我在小县城里做小公务员，无聊的时光全部送给了网络，在BBS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忧伤的江南才子，穿一身青衫，握一盏浊酒，站在风口吟唱。她是BBS上的宝贝，虽然文字平常，但是每一篇帖子下面，都跟着一幅或绮丽或悠远的画，注释着她文字不能表达的含义。我知道那是她的原创，每张图的右下角，都有依稀的两个字：暖暖。那是她的ID。
黑暗的夜，我抽着烟，忍受着艰难的网速，用欣喜的心情点开暖暖的帖子，等待页面打开的时候她给我带来的感受。她的画看多了，我的文字便不安起来，尝试着用自己的心情来注释她画里的隐藏。
我和暖暖彼此没有任何交流，却当选为年度网络最佳情侣。我觉得那是对暖暖的冒犯，向她解释道歉，暖暖回信了：网络上，谁是谁的谁谁谁？由他们闹去吧。你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惜我有他了。
相安无事半年，我惟一知道的，是她在北京。
那一晚上线，一切都改变了。
论坛打开，竟然有暖暖的留言：我撑不下去了，借你的肩膀让我哭一次。没有多想，敲上我的手机号，点了发送。
她在电话里哭着，反复地问我为什么。原来，她和男朋友在一个月前就分手了，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住房，所以，两个人还住在一起。今晚她发现他又带回一个她，并且，穿着她的睡衣。
“樵，你告诉我，为什么分手了，他还要这么伤我？”暖暖在电话的另一边问我。“明天是我的生日，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暖暖，你还爱他么？”我问。
“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我当然不会再爱。”暖暖的回答虽然哽咽，却也干脆。
“暖暖，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
她说了她的地址和真名，我让她明天等。
挂了电话，我点开网络商城的鲜花栏，确定要那束一生守候：12支的香水百合配安祖花和绿兰，点缀着澳洲丁香，几乎是我一个月薪水的价格，但是，我觉得值。
暖暖在第二天中午给我发来了手机短信:樵，这是我收到的最美丽的花。爱你。
我看着短信，轻轻吻了一下手机的显示屏，默默地说:暖暖，我也爱你。
我和暖暖就这么相爱了。我在论坛上发了求婚帖，暖暖的回帖是：谁能告诉我一个不爱他的理由？
那一夜凌晨3点，暖暖给我发了短信：樵，现在北京在刮风，我住16楼，窗子玻璃少了一块，房子仿佛要倒了。你要在北京，我就去找你了。
手机蓝荧荧的光刺出了我的眼泪，发送出去的，却是我刻意的轻松：宝贝，闭上眼睛，现在去睡。一切都会过去，明天会是太阳等你。
暖暖的手机没有回复，希望她真可以闭眼睡去，我却开始辗转难眠。头脑里反复是那一句：你要在北京，我就去找你了。一声一声，撞得我心好痛。
(二)
一天，暖暖告诉我她换了新工作，有半个月的假期。蓦地，她抛来一句：樵，我们见面吧。我想去上海，我要你带我去你笔下描述过的衡山路，我要你带我去泡咖啡馆，给我叫一杯卡布基诺。
好，暖暖。
为了在上海有个满意的住处，我开始拜托所有上海的网友帮我找房子。我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早上，暖暖能吃到我做的早餐。网友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找到了房子，我甚至没有等待批假，匆匆交待了工作，赶去上海。
我和暖暖在火车站相视而笑。我将她拥在怀中，微笑着对她说，暖暖，我们回家。
进门，暖暖惊讶地叫了起来。房间的角落，插着一把把勿忘我和马蹄莲；空气中飘荡着Narta king的爵士乐；桌子上，点着散发香氛的蜡烛；床头柜上的原木相框里，是我和她在一起傻笑的合成照片。
樵，你给我太多了，我以后会越来越贪婪的。她踮起脚尖，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这只是开始，我会给你更多。
我们在温柔的月光下做爱，进入她身体的时候，我觉得天崩地裂也再不能让我们分开。暖暖抓着我的头发，叫着我的名字：樵，樵，抱紧我……
缱绻过后，暖暖趴在我的胸口，用手指在我的胸膛上划圈圈。这时候，网友发来短信：樵，别说兄弟不警告你，见面第一天就做爱，都没有好结果的。
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潮红的双颊，一字一字地告诉她：暖暖，我爱你。
在上海的10天，我们像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的相逢，我们的爱印在南京路的人潮中、印在1943的咖啡馆里、印在碧波廊的芬芳菜肴间。那一刻，我明白一句话：你在，你就是整个世界；你不在，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你。
10天很快就过去。
我和暖暖躺在床上，默默地听着电影《英国病人》的原声碟。再过5个小时，暖暖就要踏上回北京的列车。
“樵，我们距离遥远，你不可能抛弃现在的一切去北京；我也不能跟你回你的家乡。”暖暖无限伤感却十分冷静地对我说。
“暖暖，只要你一句话，天涯海角我都会随你去。”我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可以放弃我现在的所有，用写作来养活自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樵，虽然我知道你在骗我，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暖暖吻了吻我。
“傻丫头，我们之间，只有爱，永远不会有谢。”我用吻封住她的嘴，顺着她的脸，慢慢吻向她的脖子，将她的皮肤吸进嘴里，用力吮吸。
“樵，好痛！你弄疼我了！”暖暖推开了我，我看到她脖子上慢慢浮现一大块淤青，笑了。
“暖暖，我要你记住，你是我的人。我在你的脖子上敲了图章，这一辈子，你就是我的人。”
暖暖脸上神色一片复杂。暖暖，傻孩子，我说了给你一片未来，一定的。
(三)
无限伤感地送她上了火车，我也回了家乡。
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辞职报告。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告诉暖暖，我希望能微笑骄傲地站在暖暖面前，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我们自己的家。
辞职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又委托北京的朋友帮我找房子。真想告诉暖暖，让她来接我，只是，我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悸动的心。
我到了北京，一边和暖暖用手机保持联系佯装我依然在家，一边四处采购我们所需的生活物品。终于，该买的都买好了，家中只等女主人了。
我手捧一束玫瑰，站在暖暖的公司楼下，等着暖暖下班。在我的天地间充盈着的，全部是爱的甜蜜。
下午5：10，我看见暖暖走出大厦，是的，那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暖暖。
我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向她走去。
一刹那，她看到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这个romantic surprise一定吓坏她了。哦，我的暖暖，我冲到她面前，抱起她，转了一个圈，笑着问她，看到老公，开不开心？
暖暖尴尬地对我说，这是在公司门口，别这样。
一路上，我得意地告诉她我密谋的一切，我希望暖暖明白，我的承诺和誓言，并不是哄她开心。暖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你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到了家，我将她放在床上，吻了下去。长时间的分别，我贪婪的欲望无止境。
“樵，别……”暖暖推着我，我不管。
在暖暖的脖子上，我看到我敲下去的图章，还是那么鲜明，一如昨夜的初痕。我得意地看着它，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分别一个月，淤痕此刻断不会如此清晰！我的心一下子冰凉，似乎知道了暖暖的抗拒代表着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暖暖，暖暖冷静地咬着唇，仿佛等我千军万马杀来。
“暖暖，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只有这3个字。
“樵，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和他虽然分手了，还是住在一起。”暖暖犹豫了一下。
“你们……做爱了？”我觉得我是一个傻子，但我不能不问。
暖暖点了点头，但是，补充了一句：是他强迫的。
“暖暖，你爱我吗？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要你的将来。你爱我吗？”我心痛欲裂。
“樵，对不起，我昨天已经决定和他一切重新开始了。”暖暖仿佛终于卸下一个大包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我很傻，我知道自己应该笑笑，然后和她说再见，为自己保留一点自尊，可是，失去暖暖我要自尊还有什么用？
“我以前爱他，现在爱他。别的，我不知道。”
“那么，在上海呢？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做爱？”我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地问。
“樵，我去上海，只是带着网友见面的心态。你安排的一切太完美了，我身不由己沉陷进甜蜜中去，我也一直想告诉你，虽然你比我大，但对于感情，你太像个孩子了，我不忍心看你失望。”
“在上海很多时候，我都恍惚以为会爱上你，但是，我回北京后，还是觉得更爱他多一点。毕竟，我们在一起3年了，3年的情感不是说不爱就可以分开的。”暖暖的表情非常冷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其实，樵，你在论坛里看到的帖子上的画，都不是我画的，是他画来送给我的，你只注意到上面有暖暖的签名，却忽视了所有的签名不只有暖暖两个字，而是，for 暖暖。”
“我们分手，是因为他看到网络上你的文字而嫉妒。我为了不让他限制我的自由，才威胁和他分的手。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我的一个误会。那个女的是他的女同事，因为在路上摔了一跤衣服脏了，他带她回来清洗衣服的。樵，很抱歉，我忘记和你解释了。”
“樵，两个不再相爱的男女，不可能因为找不到房子依然住在一起的。谢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我走过，谢谢你给我的爱，但是很抱歉，我真的不爱你。我是说过我爱你，接受了你的求婚，那也只是在网络上，在手机短信里，成年人都知道，那只是玩笑，不算数的。你想想，在上海的时候，我有亲口对你说过我爱你吗？”
暖暖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走了。我跌坐在地上，手机掉了出来。蓦然，记起暖暖在网络上给我的第一句话：谁是谁的谁谁谁？
我以为自己是她的一生一世，可是实际上，我到底是她的谁谁谁？
是她的谁谁谁？ (文/飞雪独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