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洁、Greener 摄影:陈旭人人 化妆:陈非
采访刘烨,曾有过两次。一年不见,他依然是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睫毛浓密,不说话的时候神情冷凝,笑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然而他的高大身影,背转了对着众人的时刻,又觉得有什么在改变。
拍摄前,他一直低头,脚下意识拨弄纸屑。拍摄开始,几乎不用摄影师告诉什么,他的深黑眼睛,忽然送过来道凌厉目光。这目光,多少已有些不同。
他曾经有过极高的起点,一个《蓝宇》就跃起摘得影帝桂冠。4年之后,艺术片得誉,商业片出演,荣誉与梦想仿佛通通轻易实现,起跳、落地之后,刘烨微微皱眉告诉我们,这是蹲下来的时候,把自己蜷缩到最低,我想这就像暴风雪之前的夜晚,隐约中颤动着不可预知的风暴。
这一次,刘烨要爆发得更猛。
赌博青春
2004年到现在,是刘烨拍片最少的年份,所有时间精力,全被《无极》一片拿下。但说起来,刘烨完全知道自己所得是什么,失去了什么。有12部电影等着和他谈合作,却通通因为是7月到8月开机,与〈无极〉时间冲突而作罢,“去年到现在这个时间,至少有两部电影已经拍完了,今年则只拍了一部《无极》。《无极》一直从3月到9月,原定7月杀青,现在又拖了两个月,这是失。”
但同样所得令他激动,与陈凯歌合作拍片,与名导演或其他明星一同出现,内地明星只他一个,仿佛已经不是重大意义,刘烨看到的另外一层是,毕业4年后的自己,正处在年轻演员的过渡期,4年,曾取得那些成绩,很容易辨不清方向,这时候,他太需要陈凯歌这样的导演,来给自己压力,让自己产生魄力。
即使是全场纷乱的时刻,陈凯歌也具有一种压阵气势。刘烨从他身上看到孩童式的天真,对电影的执着,对每个细节尽善尽美的要求,对演员们用流利英文讲台词的威严——在陈凯歌个人痕迹明显的〈无极〉中,没有武侠,没有江湖恩怨,但刘烨仿佛找到另一次全新演出角色的体验。漫长的拍摄过程中,赫然之间,他仿佛觉得自己被重新打造,那个会演戏的刘烨,在陈凯歌面前,不敢怠慢,所有熟悉的表演方式,要从头来过。
刘烨曾以青春赢来一切,桂冠和名声,利益和金钱,但那像一场豪赌,赢得大把金灿灿圆币后,会觉得无止境空虚。“4年以后,我觉得自己挺迷茫,主流片也拍了,艺术片也拍了,让广大观众看到并且还挺喜欢的片子都拍了,成绩还不错,下一步该干什么?”他睁大眼睛,以手抚额,有些愁恼的样子。
“你知道”,刘烨微微挥动手臂,“在赚到钱或者得到一定认可以后,感觉那好像是一件赌青春的事,很刺激,但现在有时候自己特别再想找那种刺激,倒不是说去拍个毛片什么的那种刺激,而是说让自己心里能激动,能特别升腾起来的刺激。”
他在演戏中上瘾,迷幻一般。他知道只有重压才可以压出重彩,于是在〈无极〉中,认了真,博命演出。而今年10月,刘烨赴美出演的《刘星》一片同样给他带来巨大期待,按照他微笑着说出来的说法是,“《刘星》剧组所有人都是讲英文的,导演已经跟斯特里普说刘烨是中国年轻男演员里面当家的,把我吹得天花乱坠,好家伙,我上那去掉了链子,会让人多瞧不起啊,就先赶紧练练英语。”
《刘星》也许会给刘烨带来另一种刺激,它由好莱坞华裔舞台剧导演陈士争导演,取材于发生在美国校园中一个真实的枪击事件,梅里尔·斯特里普担任女主角,对中国留学生的心态,表现得细致入微。为了表现出留学生的准确心态,刘烨更准备在将在《无极》拍摄结束后,动身前往美国,进驻犹他州的一所大学,亲身体验中国留学生的生活。
有理由相信,刘烨在临阵时刻,绝不会掉链子。据说,上海国际电影节结束后,到中国参加电影节的斯特里普一见到刘烨,就说,“你太符合那个人物了,导演说的果然没错。”
刘烨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我曾经看到一句话说,一个人在蹲下的时候,是他起飞前的准备。就好比一个人看上去很沉默,把自己蜷缩到最底下,其实他是准备起跳,要跳得更高。我就是这样。平时我不爱说话,很沉默,什么事都装在心里,在演戏的时候,那种突然爆发的感觉,特别痛快,整个人平时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
创造不可能
刘烨写真面市后,曾引起观者大哗。在他之前,没有中国演员拍过这样的写真——不在精致和英俊的窠臼里兜圈,不是说为了形象,这个不拍,那个也不能拍,而是提炼神,提炼气,在黑白与彩色之间,收放自如,提炼震撼与凝聚。
在拍写真之前,刘烨就告诉自己,写真经常拍一拍就成了挂历,或者杂志插图,自己隔三岔五就拍这些东西,如果写真也拍成这样,那便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不知道写真该拍成什么样,但我特别喜欢新闻摄影,非洲难民,一个小孩坐在那里,但眼神就极有震撼力,或者哪里战乱了,一个政府军抓住一个反政府军就要枪毙,反政府军看着政府军的眼神,应该是写真里是有的,不是那么残忍,但要有说服力,要让人看了,觉得没白看。”
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至,拍什么都要创造出人们念头里的不可能,仿佛是这个平日里沉默害羞的大男孩的一贯宗旨。刘烨在拍戏的时候也是如此,需要完全入戏,仿佛听不到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有戏,在他身上发生。“我是比较自我的人,演戏的时候尤其如此,有时有点目中无人,其实是根本不知道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有的时候我也能跟旁边人讲笑话,哈哈乐,但是不走心的,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有的时候我表情特别淡漠,往旁边一坐,谁也不理,其实也都是为了演戏。我跟我家人跟我女朋友都讲过一句话,在我拍戏的时候,绝对不要跟我吵架,不能让我烦。可能这是一个职业道德的问题,我对自己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
果然如此,在拍摄雪花落下的场景之前,工作人员为了布置出适合的雪花密度,在一旁辛苦地演练,一次次来过,而刘烨就站在背景之前,灯光之下,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脚下无意识地踢着纸屑。但一旦开工,他立刻抬起头来,表情忽然之间就被颠覆,在这一秒与下一秒之间,将冷俊与凌厉,转换得严丝合缝。
在心底叹服的同时,我们知道能做到今日这样,4年来,刘烨一定经历过太多。压力与挑战,面对大牌导演与明星们合作的冷汗,所有曾经差点过不去的沟坎磨难,到了今天都成为定心丸。在中戏大一开始的压力曾经让他几欲退学的烦恼,拍〈蓝宇〉关锦鹏曾经差点换角的风波,拍《荆柯》让武术指导都惊出一身冷汗的受伤,到了现在他并不愿意太多谈起,刘烨只说,“我觉得自己其实是挺强势的,不愿意让人看到我弱的一面。”
拍《荆柯》时,刘烨曾受过伤,有惊有险。“以前我一直喜欢打篮球,是四肢协调性的运动,武术指导看完我的动作,觉得刘烨的协调性还可以,就对我放心了。”这放心导致了太放心,有个镜头,将刘烨缠了几圈威亚,然后忽然松下来,当时刘烨手里拿着刀,被威亚钢丝别住了,高速转动时惯性太大,威亚把刘烨手指的肉生生削开,当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落下来以后,武术指导说,如果你当时是横着下来的,那两根手指都是断的。
因此,刘烨太知道辛酸与成就所成比例,“你去问哪个演员,压力都是很大的。我和子怡两个人在拍戏间隙聊天,她说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有很多不容易的东西是一步步过来的。我觉得这些辛苦谁都有,不是谁是凭运气就能红那么些年的,所得跟付出是成正比的,没有付出是不可能的,或者说,不巨大的付出是不可能的!”
就在刘烨考中戏之前,在长影厂做灯光师的父亲还极力反对,因为他每天看过太多的演员来来往往,如何从意气风发到心灰意冷。全国的演员成百万,上千万,如何从其中脱颖而出,脱颖而出以后又如何保持长盛不衰?那是太困难的事。
但,刘烨办到了。有了巨大的付出,刘烨才收获了那些,看起来极不可能的果实。
我的生活,绝不表演
“我其实不是特别愿意去香港参加活动或者怎样。”在说起平日自己时,刘烨抬起长长睫毛,又发出那阵标志性的“傻笑”。
成名已经几年,刘烨依然会在生活中像个普通人,不爱参加活动,不喜欢购置衣服,甚至3年中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是由女朋友谢娜买的。“她有这爱好,喜欢逛街,但是她又是个比较节俭的人,不喜欢名贵首饰,不喜欢名牌服装,不喜欢鱼翅鲍鱼,她觉得老买衣服是一种特别罪过的事,但就喜欢给我买衣服。我们去香港的时候,她就从早上8点一直逛到晚上8点,整个香港都跑遍了,拎着两大兜衣服回来,基本上就累歇菜了,躺床上就不行了。”说着说着刘烨开始模仿谢娜“累到歇菜”的样子,翻出一个白眼来,乐不可支。
两人恋爱到现在,刘烨和谢娜都面临过外界巨大变化,但刘烨是演员中基本没有绯闻可传的类型,“我可能受家庭教育的影响特别大,包括找女朋友的概念都是找了她就是她了,特别传统。这种观念,在我骨子里面就认为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一定要有家庭,要有孩子,要赡养老人,周六周日要带着孩子去看老人,这都是必须的。”
“在我成名之后她一定有压力。”以前刘烨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谢娜所处的位置不同。“今年我们吵过两次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开始慢慢从她的位置想,时间长了女人都会面对压力,这种心态上的变化,我能理解。但我觉得这两年我对她,心态上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挺离不开她,挺粘她的。”
这一次拍摄,我没有看到谢娜在刘烨身边,但他们两个人的恋爱感觉,让旁人看来,永远像两个十几岁刚恋爱的孩子一样,甜蜜而纯真。“有时候跟她打电话,习惯了,两个人都是特别装纯的那种声音,前段时间在〈无极〉现场等拍外景的时候,我和张东健坐在一个小棚子里,我闲着没事给谢娜打电话,就看着张东健的表情忽然变了,他吃惊得要死。”说到这里刘烨忍不住哈哈大笑,带着孩子的顽皮神情,“张东健大概觉得我这人特可怕吧。”
刘烨的生活就是这样,绝对和戏里的自己无关,和明星式的自己也无关。平时他绝不化妆,爱好除了打篮球就是打游戏,带着来自长春家乡的那种淳朴秉性。虽然和香港明星合作太多次,但刘烨的身上,依然有着浓重北方烙印。
“内地和香港包括好莱坞的文化圈很不同,后者他们有很成熟的娱乐圈,明星制度偶像制度也很成熟,明星无时无刻都是明星,可能在回家洗澡的时候才‘还原一个真实的自我‘,其他任何时候,他都会是明星,但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浑身不习惯。假如人多的地方,有一些观众的地方,稍微化化妆,‘拿’一点,走路时候注意脚下别摔一跟头没问题,但尤其在拍戏的时候,应该是让自己完全放松的,只有完全放松才能真正演出心里真的东西。”
聚光灯下,刘烨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跳的演员,是一个释放激情与能量的明星,但聚光灯外,他的身影,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今天,刘烨依然对我说,“我不知道不干演员我能干什么,我是那种要么做一个好演员,要么就是一个最平凡人的人。很可能,不做演员,我现在就是哪个宾馆的门迎,站在大门外,穿着红色的大长袍子,戴着白手套,喊着欢迎光临,一辈子就这么活下来了。”
编辑手记:
想拍刘烨;那已是一直的事了。知道他已被许多媒体拍过;拍摄手法早已是被用的所剩无几,更何况听闻他的写真集也是拍摄的一反常态;还是大制作。老实交代,自己对于刘烨的表演感触也就仅仅局限在《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那部电视剧而已,但在我的脑海里总冥冥感觉着刘烨的性格特质就像雪一样,可以很温柔很浪漫地飘零但依旧是保持着零下的温度,把他捧在掌心里的时间总是有限,或许永远是90分钟:一段是《蓝宇》中的;一段是《美人草》上的;一段又是《无极》里的;一段还会是......, 反正终究他注定会融化,他要重新飞回天际,保持着他与人们既亲近又抽离的状态,等待再次降临于90时刻的到来。雪有时可以是可爱舒缓的;有时可以是冷凝狂野的,但他总是很有质感有份量的落下来;踏实的着陆于地面,等待着有心人去导演他的造型;发挥他极强的可塑性,我认为那是不同于雨的魅力,于是,我便搭建起了这雪景,于是,我也希望读者能够更清楚的看到刘烨目光的背后;那种表演的张力,即便是这场下在《时装L'officiel》里的假雪,他也同样的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