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燕秋推着自行车神情倦怠地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对一对的恋人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筱燕秋羡慕地看着他们。就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乔炳璋。乔炳璋衣衫整洁,神情温和地站在商店门口,眼睛朝她的这个方向望着。筱燕秋心里一阵狂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她想走过去,可是腿软得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一辆公共汽车从筱燕秋的前面驶过去,在站牌前面停下又开走。一个小巧秀气的女人挽住乔炳璋
的胳膊,面带笑容地转过身,夕阳照在她已经显了怀的肚子上。原子弹在筱燕秋脑袋里面炸开了,眼前一片炽白。乔炳璋小心翼翼搀扶着女人在前面走,筱燕秋骑上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后面追。
裴锦素、张慧芝、于静等姑娘有说有笑地从商店里面走出来。张慧芝一眼看到了乔炳璋。“看,乔炳璋。”
“呵,孩子都怀上了。”裴锦素鄙夷地打量着他们俩。
“这叫先斩后奏。”
“那是他老婆?也不漂亮啊。”
筱燕秋的自行车喝醉了酒一样,横冲直撞地从后面冲过来,擦着张慧芝的身子飞驰而过。
张慧芝差点儿被挂倒,她厉声骂道:“你瞎了?!”
“是筱燕秋!”于静大声喊。
裴锦素吃了一惊,定睛看去,筱燕秋像盲人一样扶着车把,左摇右晃、跌跌撞撞地骑着,她
招来一片骂声。
“她在追乔炳璋。”张慧芝说。
裴锦素被点醒了,扔开伙伴撒腿追上去。她疯了一样地在人群中奔跑着。乔炳璋和女人拐进了小巷。筱燕秋没看见,她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僵尸一样一路飞奔下去。裴锦素拐进小巷追乔炳璋去了。
裴锦素在一家音像店门口拦住了乔炳璋。
“乔炳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这是我们团的老旦演员裴锦素,这是我爱人陆婷。”
陆婷冲裴锦素微笑:“有时间到家里来玩。”
裴锦素看都没看她,她把乔炳璋拽到了墙角里。乔炳璋看看裴锦素又看看远处的老婆,心里面挺不高兴。
“你这是干什么?”
“少废话,你看见筱燕秋了吗?”裴锦素问。
乔炳璋怔住:“没有啊。”
“她在后面追了你一路。”
“啊?”乔炳璋一脸无辜。
裴锦素看他这个样子更来气了,骂道:“臭流氓!”
“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乔炳璋生气了。
“没对你老婆这样说已经够客气了。”裴锦素咬牙切齿。
“你想对她说,就去对她说吧。”乔炳璋不吃她这一套。
“臭不要脸!”
乔炳璋急了:“裴锦素,我根本就没做对不起筱燕秋的事!”
“你跟别人结婚了就是对不起她!”裴锦素脖子上的筋蹦起来老高。
陆婷听见他们吵,警惕地看着这边。
乔炳璋的口气软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要娶她。”
“那你偷鸡摸狗地干什么?”裴锦素不依不饶。
“你!”乔炳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什么?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地说句心里话,你到底爱没爱过筱燕秋?”
乔炳璋不说话。
裴锦素鄙夷地撇撇嘴:“你连她一半都不如!”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感情关系。”乔炳璋分辩。
“偷嘴吃?那得在臭流氓前面再加一个臭字!”
“裴锦素,你根本就不懂我和她……”
“我怎么不懂?她上了装你就疯了一样地追求她,她卸了装你就从里到外不认识她了。三十那天晚上你这张嘴亲的是她吗?不,是天上的嫦娥。根本就不是她筱燕秋!”
裴锦素的话直捣在乔炳璋的心窝子上,他的脑袋里面好像飞进去了一群苍蝇,“嗡嗡”乱响。
“打中你这条毒蛇的七寸了吧?”裴锦素嘴边挂着一丝微笑。
乔炳璋不说话。
“你这样做就更流氓,更臭不要脸!”裴锦素骂。
乔炳璋被逼到了死墙角:“裴锦素,你怎么这样说话?”
裴锦素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你那么恶心的事都做了,还怕我说吗?”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乔炳璋问。
“我想杀了你!剐了你!”
“只要她能出了这口气,杀剐随你的便。”
“这话你跟她说去。”
“她听你的话,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最重。”乔炳璋说得很诚恳。
“再重也没你重啊!”裴锦素冷嘲热讽。
乔炳璋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她和我已经翻脸了。”裴锦素告诉乔炳璋。
“为什么?”
“因为我说你是红蓝铅笔,色棍一根。”
乔炳璋被噎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你!”
“对!我。乔炳璋,你们俩的事我管不了,你还是去求党组织吧。”
乔炳璋气得直哆嗦:“裴锦素,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裴锦素回答得伶牙俐齿:“乔炳璋,我料定你就是这样的人。”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扬着头两手插在口袋里面晃晃悠悠地走了。旁边音像商店里面传出来京剧《四郎探母》中杨延辉的唱段:“千跪万跪,也折不过儿的罪来……”
乔炳璋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空瓶子,瓶子撞在墙上碎了。陆婷走过来看着乔炳璋的脸色问:“怎么了?”
乔炳璋不说话。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骗我!”
乔炳璋爆发了:“你烦不烦啊?”
“我刚来你就对我这样,以后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陆婷哭了。
乔炳璋转身就走。陆婷愣了一下,紧追几步赶上去,挽住他的胳膊。乔炳璋甩开,陆婷一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后。
筱燕秋推开宿舍门,跌跌撞撞往里面走。她的脚挂住了地上的毛线。她像瞎子一样不断地碰倒东西。毛线缠在她的腿上,脚上,接近竣工的毛衣上的毛线被她拉扯着,一截一截地往远处拽着。
筱燕秋觉得自己的心像一个口袋被人掏空了以后又翻了过来,从里往外钻风。她觉得冷,从里往外地冷。她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结了冰的河床上,冰在一点一点地往她的身子里面渗着寒气。筱燕秋哆嗦成一团,她爬起来把棉大衣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她跳下床,把王彩萍的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仍止不住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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