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燕秋给裴锦素讲这个梦,裴锦素说她是想唱戏想的。
筱燕秋不承认,她说:“我没想。”
“你撒谎。”
“我天天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想。”筱燕秋很沮丧。
“提醒有什么用?根本就不管用!”裴锦素看到路边有一个卖烤羊肉串的摊子,她拉了一把筱燕秋,说:“我请你吃烤羊肉串吧。”
“为什么?”筱燕秋问。
“今天是你的生日,借着给你贺寿,咱也犒劳犒劳自己。”裴锦素嬉皮笑脸。
“二十岁,我已经二十岁了。”筱燕秋陡然伤感。
“嗨!嗨!嗨!求求你,给老身我留条活路吧。”裴锦素气急败坏地制止她。
卖烤肉的是个新疆人,边烤肉边眉飞色舞地嘴里打着嘟噜跟裴锦素和筱燕秋聊着天。他把她们要的二十串肉头朝一边烤着,没卖出去的生肉串,头朝另一边放着。
新疆人把烤好的冒着油的肉串递到两个姑娘的手里,裴锦素和筱燕秋大口地吃着。又来了几个吃烤肉的人,新疆人忙着招呼他们。裴锦素两只手不停地在火上翻着已经烤好的肉。她趁新疆人不注意,把几串生肉迅速调了一个头。筱燕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裴锦素满脸坏笑,冲她挤了挤眼睛。她夺过筱燕秋手里的羊肉串,重新烤在炉子上,又拿起一串刚烤好的塞到她的手中。
“吃热的,那个回回炉。”
新疆人看看裴锦素,他没看出来破绽。裴锦素调皮地冲他飞了个媚眼。
新疆人咧开大嘴笑:“你的眼睛跟我们新疆姑娘一样漂亮。”
筱燕秋太想笑了,可她不能笑。她使劲往嘴里面塞肉,塞得舌头都转不开个儿了。
新疆人看着筱燕秋同情地摇摇头,说:“丫头的嘴就是慢,二十串肉吃了这么老半天。”
筱燕秋和裴锦素蹲在马路边笑啊笑,她们俩你捶我打,前仰后合,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裴锦素捂着肚子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二十串?光调头我就调了三十串……”
“我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我急得把舌头都快咬下来,他还说我嘴慢。”
两个姑娘无遮无拦地疯笑着。
“很长时间没这样笑过了。”筱燕秋笑累了。
裴锦素紧紧拥抱了她一下,小声说:“祝你生日快乐!”
筱燕秋一把搂住她,好半天没撒手,她声音颤抖地叫了声:“锦素。”
裴锦素忍不住推开她:“看,看,看,又来了!”
筱燕秋整天抱着一大堆洗干净的戏装,在戏校的走廊里面走。她的身子不是戏台上的身子了,可耳朵还是戏台上的耳朵。老生、老旦、青衣、花旦、花脸,京胡、月琴、三弦、鼓板的声音从一间间教室的门窗里面飞出来,在她的耳边缠绕。耳朵指挥着脚步,筱燕秋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合着唱腔移动,她意识到了,站住脚生气地纠正过来,可是一迈步子又自然而然地合上板眼。
回到戏校仓库,为防止再分神,筱燕秋开始照帖子练毛笔字,写着写着嫦娥的唱词就会跃然纸上;写着写着,她笔下的字就不再是字。她的笔合着隐隐传来的京剧曲牌声,画出了“伸萼”、“露滋”、“迎风”、“蝶损”、“醉红”等旦角指法。这些指法都是柳如云仔细给她纠正过的。
意识到这一切以后,筱燕秋很恨自己。她把毛笔狠狠地摔了,墨汁像散开的泪滴一样洒落在雪白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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