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给筱燕秋介绍对象的是戏校管收发的寇阿姨。寇阿姨给筱燕秋介绍对方的时候,说得很实在。
“他大名叫年华,小名叫面瓜,虚岁三十,家在农村,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他是当兵出来的,因为在部队上干得好,转业以后,政府分配他做了太平路的交通警察。”
筱燕秋垂着眼皮坐在对面,说不上她是在听还是没听。
“面瓜五大三粗的,模样配不上你。可他心眼好,厚道,人也本分,肚子里面没有一截花花肠子。你要是嫁给他,那才算嫁对人了。这孩子可孝顺了,单位分点吃的,他想方设法地给他妈捎回去。你想想一个对妈好的男人能对自己老婆不好吗?他们领导也经常夸他,那句话是咋说的来着?”
寇阿姨翻着眼睛想了想:“对,对,他心里面装着别人,惟独没有他自己。”
筱燕秋抬起眼睛看着寇阿姨。
“姑娘,咋样?见还是不见?”寇阿姨小心翼翼地问。
筱燕秋双唇一碰,轻轻吐出一个字:“见。”
见面那天,面瓜按照表姑的嘱咐,身穿一身深蓝色中山服,手里面拿着当月的《红旗》杂志,站在文化宫的台阶上面东张西望。面瓜从来没穿得这么板整过,硬撅撅的领子卡着脖子上面的那一嘟噜槽头肉,很是不舒服。面瓜有点儿紧张,他这个人一紧张就出汗。面瓜不住地用《红旗》杂志给自己扇风降温。没有人看面瓜,只有面瓜拿眼睛不住地瞟别人。他不看男人,只看女人,年轻的女孩子从他面前走过,他就瞪着眼睛盯着人家的脸看,看着看着就忘了要见的那个姑娘的特征。他急忙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张纸条仔细看着,嘴里面念念有声:“浅灰格薄呢子上衣,驼色裤子。马尾辫子……”
面瓜盯着一个姑娘的背影,目送她到十字路口。他看到十字路口堵车了,汽车鸣笛,骑自行车的人使劲地按车铃。
面瓜边看边自言自语:“憋住路南放路东。”他使劲拍了下大腿:“哪有这样给手势的?”
面瓜冲上了路口,动作娴熟地打着手势疏散着交通。车队缓缓开动了。
年轻的交警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见是面瓜在帮忙,急忙跑过来敬了个礼:“年哥,怎么到这上班来了?”
“有事路过,看见你笨得闹心,就上手帮你捋捋。”
“那你替我把这个班捋下来得了。”交警笑。
面瓜绷起了脸:“美出你鼻涕泡来!”
“年哥,打扮得这么精神,是不是相对象去?”交警逗面瓜。
面瓜嘿嘿笑着看了一下表:“糟了!”他叫了声就往回跑。面瓜边跑嘴里面边念叨:“浅灰格呢上衣,驼色裤子,马尾辫子……”
面瓜一眼看见了站在文化宫台阶上的筱燕秋。他急忙掏出《红旗》杂志举在胸口上。筱燕秋黑亮的眼睛先是落在面瓜手中的《红旗》杂志上,然后落在他的身上。
面瓜被筱燕秋落魄中的美丽震慑住,两只手凉了,心口也凉了。筱燕秋一身寒气,凛凛的,像一块冰。面瓜在透明闪光的筱燕秋面前自惭形秽。他甚至在暗中抱怨起表姑了,再怎么说,他面瓜也配不上这样亮晶晶的美人啊。
面瓜和筱燕秋相距一丈远站在那里,面瓜看着筱燕秋,筱燕秋却不看他。面瓜知道自己应该有所行动,可就是动不了。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筱燕秋的面前。他额上的汗春雨一样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我,我来晚了。”
“我也是刚到。”
筱燕秋的声音很低,很悦耳,像一串低沉的雷声从面瓜的心上滚过去又滚回来。面瓜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左右张望着。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就这儿吧。”
面瓜被冰得打了个冷战,忍不住抬头看筱燕秋。筱燕秋没有看面瓜,她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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