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小说:冬日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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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03月14日11:52 《女性月刊》
文/蒋颖
十一月
11月的厦门还没有冬天的影子。南方的季节就是这样四季难分。混混沌沌的,日子好像一下子长了一大截,长得叫人有点心灰意冷。
“铃……铃……”我抓起电话中气十足地说:“您好!月亮酒楼,我是宋霓月……”完全训练有素的职业反应,一点儿也听不出此刻我是躺在床上,穿着有点性感的粉红色碎花小衬裙。听见洋子在电话里鸽子一样咕咕的笑。我才清醒过来,我是在家里,今天是星期天,我金子一样宝贝的休息日呀!禁不住大骂洋子三八加十三点,明知道我是“夜晚一族”斗胆在大太阳当空就叫醒我。
“小姐,你体恤一点儿好不好?你每天睡足10小时,周末约人泡茶听歌,我可是每天工作12小时恨不得头斩下来放在家里休息的。”我不胜悲愤地说。叹口气:“昨晚我工作到3点钟,3点呀!是什么概念,晚上6点之前别在打电话来,拜托、拜托。”
挂掉电话,我开始怜悯起自己来了。打工打到我这份上也算是够敬业了。以至平常老板大架光临也不太好意思对我脸色变绿变蓝。这充分证明了我这个大酒楼的小经理还是称职的。
其实,昨晚我大可不必到那么晚,我想,我多少被昨晚的夜色和那两个客人感动了吧!午夜钟声响过之后,看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我格外开恩的让值班的小妹下了班。她们听到可以走了,赶紧小鸟一样欢呼着飞下楼去,钻进男朋友温暖的怀里去了。
开着门做生意没道理赶客人走,我留下来值班。这种情形不常遇到,一般客人都很遵守用餐时间。长谈通常会转到酒吧或咖啡厅去。当然是一男一女了,不太年轻了,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滥情的时候,来的时候也许还只是普通朋友,走的时候早就成红颜知己了。7点来,点了几样小菜,一瓶红酒,这是酒楼最正常的客人,不正常的是他们这顿饭足足吃了5个小时。中间还经历了泪流满面、长歌当哭。我倚在吧台旁边看着他们相见恨晚、难舍难分的模样大大不忍心,干脆叫音响师放了首《真的爱你》,情绪到了高潮,我是说我的情绪。洋子说我这辈子注定要嫁不出去了,我对男人冷感。而且属相也不好,女人属虎多半婚姻不幸,霸气太重。
我倒是不担心这些,然而,爱情,我还是要的吧?!记忆中的爱情碎片迅速收集起来,是空泛的,没有实质的空洞。我不禁悲伤地想二十几年了,我的生活里居然连眉来眼去的细节都没发生过。
那对男女结帐走时,我认真看了看那女的,不漂亮,也不见得多有风韵,可是男人就肯在漫漫长夜里陪她……爱情,谁知道呢?
下午4点钟,手机响起。是酒楼的电话。
“宋经理,有位客人要订婚宴。对,20桌。一定要与你面谈。……不能改期,他说就要今天……”“约在晚上6点,我会准时到。”
放下电话我呆呆的望着镜子中满脸沮丧的自己。赶紧打电话给洋子,她一直关机。不是在“都市风”健身,就是在哪里做美容。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洋子说过没化妆的我,那张脸简直就是男人的噩梦。浮肿,蜡一样黄白的肤色,这是代价,职业女性单身生活的代价。
走在街上时,很大的风,使黄昏更显得昏暗,凤凰木的叶子在风中沙沙的响,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11月,厦门的冬天姗姗来迟。
十二月
只要我人在酒楼,我的手机基本上发挥着传呼的功能。一律按掉再用固定电话打过去。当然不能让我的老板知道,这绝对会影响我的远大前程。这也不能怪我,亲爱的老板大人有足够的精力关心着营业额的上升和经营费用的下降,却对我每月无端上涨了许多的电话费熟视无睹。
然而,老板的来电无论如何还是要接的。当生存必须放在人生意义前面时除了英雄气短别无选择。我尽量使声调听起来柔和一些。他在电话里说:“宋经理,我人已在高崎机场,15分钟后到酒楼。”
还没三通,我的老板从台湾经香港回来了。
与人家紧张兮兮,唯恐表现不佳,我的生活节奏反到一下子慢下来了,心里有了底似的,一扫往日叱咤风云,12月的天气让我居然还有了些小女儿的情怀,整个人温和了下来。是那种压在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都交到老板手里的放松。什么服务生痛经,领班堕胎、厨师撞车、客人投诉、上级检查,统统让他去管好了,也好体谅体谅咱打工的种种不易,几千块他花得有多值。
老板是个不失英俊的中年人,一口台北普通话讲得磕磕碰碰,处事理智而果断,他在大陆的投资兴趣不断升温,来厦门是他的第一站。
洋子打电话来要借我那条红黑格子的宝贝羊毛披肩。我约了她到酒楼来拿。等我处理完一起投诉,“龟孙子”一样爬回办公室,洋子早就坐在那里与我的老板大人谈笑风生了。拿了披肩赶紧打发她走,忘了交待她要小心爱护,还回来时就发现烧了3个洞。恨不得杀了她。她还扬言说,等她发达了儿童水彩笔一样送我12色每样一条。我得等到寿终正寝,我说。
经理餐上老板大发雷霆。菜肴搭配不合理,让他看了就饱。我一边忙着给厨师长递眼色,一边忙着自我检讨。心里不大以为然,是他自己要表示与雇员同甘共苦的,以为人人爱,工作餐永远是老三样,沉闷、压抑加上适当的胃痉挛。
错全在我,老板也好、老公也罢,男人的胃是一定要照顾好的,这是真理。厨师长在我的示意下让老板爱吃的煲仔和爱喝的汤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桌,他的脸色也才缓和下来。
打这工容易吗?我发现最近我总会在不适当的时候自顾怜香惜玉。我的情绪低潮与易怒,洋子解释为与缺少爱情有关。现代的人,真心是有一颗的,真情就未必了。爱来爱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社会混久了,谁还敢说自己是真的。我其实是个低调的人。
除了酒楼及与酒楼有关的一切,我好像并没有自己的生活。每晚下班后,沿着灯火阑珊的湖滨北路走回宿舍时都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在这都市五彩的霓虹里,我不知道自己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常常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吧!总有个尽头,尽头便是我的乐土。而现在是没头的,谁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你呢?月亮酒楼,我宋霓月,也只能摇晃着继续前进。
十二月中旬
领班小贺在电话里哭着说:“经理,工贸公司的李总请客,清蒸桂花鱼,鱼肚子里有一个竹夹子(传菜夹)。客人觉得很没面子,我们已经道歉过,对。水果盘也有送。也打了折都没用。还砸了几个杯子,拿了菜单就走。说如果你今晚不去‘KOKO’夜总会亲自道歉,不但餐费不付,还要登报纸。怎么办呀,经理?”
还能怎么办?去吧!真想给厨师大佬下跪,每天的例会都白喊了。负责蒸笼的罪该万死,打80大板也只能明天了。
到“KOKO”时,早已是满场的群魔乱舞,灯光幽暗得让我不分男女。一脚深一脚浅跟着穿露肩白沙裙的迎宾小姐摸进了306号包厢。李总我是认得的,是常客。此时正兴致极好的高歌《红莓花儿开》,嗓音敦厚。我站在门口等他一曲终了,鼓掌叫好。“哎呀,宋经理还真大架光临了,快请,快请。”
我可不敢坐在棉花团一样深陷的沙发里。落坐在一个皮墩子上后,我开始运用自己的三寸不乱之舌:“您看李总,这事咱怎么办?错在我们,我们道谦……”没等我把打好的腹稿充分发挥他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
“宋经理,小事一桩,你来了,就是给李某人面子。来,先唱一首歌!”回头看了一眼:“和谁唱?小蒋吧!你们蒋宋一家亲嘛!哈哈……”
“歌儿?我看就免了,我这嗓子就怕把狼招来。机会多的是,下次吧!”“没诚意?行,歌不唱可以,这酒总得喝吧?我这几个朋友从北方来,这第一次就出这事儿也太不漂亮了。”“行,帐单先放着,没问题。”我今晚能来,就没把他们当成善良之辈。
看着他把钱和帐单拍在桌子上,拎起桌上那瓶“轩尼诗”5个人每人倒一杯。举起酒杯,我说:“我代表月亮酒楼,为今天工作中的失误给诸位道歉,我先干为敬!”“不错,够豪爽!”李总又给我倒上一杯。“这杯算是接受你的诚意,拿帐单,你要和我们每人喝一杯。”“好,你说的。”
我端起酒杯一路喝过去,脸马上就烧了起来。我伸手拿桌上的钱和帐单。李总马上压住我的手说:“小宋,那怎么行?喝几杯酒而已,随便叫个小姐来都比你会喝。”“来,这里,”他指了指自己油光满面的肥脸:“亲一口,马上给你。”我想都没想,左手抓起钱和帐单,右手将一杯酒准确无误地泼到他脸上,转身就走。到了外面。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抖,抖……妈的,臭男人,呸!坐在“的士”上我发觉脸上湿湿的,来厦门很久了,再苦,我没哭过……
圣诞节快到了,装扮一新的酒楼充满节日的喜庆。老板的普通话流利多了,他并没有如我想象的很快离开厦门,那天看到我穿着黑色的羊毛裙披着那条红色的披肩,似乎愣了一下,他说:“霓月,今天你真漂亮。”我很高兴。而且,他已准备在厦门开第二家分店了。
下了班,我去找洋子,在她楼下我看到老板那辆银灰色的“凌志”,忽然想起,很久,我都没有见过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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