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要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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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01月20日09:54 北京青年报
我的老家在苏北乡下,母亲居家务农,没有收入。父亲在乡办厂上班,80年代初,全家就靠他每月36元的工资过日子。1982年,我在南京念书,那年放寒假前夕,家里给我寄来50元钱,并附言说:“这钱寄给你,一是买回家的车票,二是余下的钱,再买套新衣服回来过年。”当时,我依照信中的吩咐,高高兴兴地去邮局取钱,然后,到鼓楼百货商店买衣服。在商店里,遇上一位“好心”的中年妇女,她主动帮我挑选衣服。那时,我尚无防盗的经验,对人几乎不存戒心,结果,让她拿走了50元钱而不知,直到我穿着新衣服从试衣镜处返回柜台准备付款时,猛发现,50元钱和那妇女一起失踪了。这是我头一回丢失的“巨款”,那一刻,我懂得了什么叫五雷轰顶。接下来是一阵瞎忙活,又是向柜台营业员诉说失窃的事,又是四处寻觅那妇女的踪迹。
在乱折腾一番后,终于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匆匆地写了一封信寄回去。大意是:钱丢了,今年寒假我不打算回去了,留下来,看守校舍。没过几天,我又收到了一封家信和50元钱,信中说:“丢了50元钱不要紧,现在再寄50元钱与你,只要你平安归来回家过年就行。我已和你母亲商量过,你若不回家过年,我就和你母亲一起去你那儿过年。”这封信念得我哑然失笑起来,我知道我母亲在她大半辈子的生活中,到我家所在的乡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到我家所在的县城还从未去过,现在要到南京城来过年,岂不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我父亲说的是“狠话”,从这“狠话”里,我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盼子归来过团圆年的焦急心情。信中无一句责怪埋怨我的话,这使我颇感意外,我知道父亲向来是勤俭持家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父亲有时能吝啬到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地步,可是,他也有大方的时候,而且能大方到掉了50元钱却一点不在乎的地步,这是我的新发现。
回到家中时,我感觉到他们仿佛互相约好似的,不但父母,就是姐妹们也一字不提我丢钱的事。家中是一派浓厚的忙这忙那迎新年的气氛。唯一不协调的是,我奶奶拉下脸端坐在屋里,半天也不动一动。她平时和三叔一起生活,按惯例,在年底我父亲要将养她的钱主动送去,若不及时送去,她就会上门来像这样拉下脸来静坐,我们将蒸好的馒头、包子送给她吃,她一概不吃也不理。而父亲则像热锅上蚂蚁似的,急得家里屋外团团转,他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到何处去弄笔钱来给老母亲。奶奶的冷若冰霜和父亲的焦急,使我陷于深深的自责中,我心里清楚,一定是父亲拆东墙补西墙,挪用了原先预备给奶奶的50元钱。现在,因为我的过错而造成了一时无法填补的亏空。后来,奶奶终于拄着拐杖走了,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将奶奶打发动身的,当时也没敢多问,直到今天,仍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我从南京电校毕业后,先分配到苏南,后又调回苏北。无论在何地工作,无论是单身汉,还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每年春节我都要回到乡下和父母一起过年。因为当年父亲以罕见的慷慨之举教育了我———“要回家过年”,这句寻常话语已使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李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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