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一周的周五,我再也忍不住寂寞了,带了本小说去上班。窗外秋意渐浓,葡萄的枯藤在风中飘啊飘,一会儿,就有一片黄叶噗一声落下来,在这个安静的院落里,阳光懒懒的,空气懒懒的,人也懒懒的,打开张爱玲的小说,沉浸在她细密的心思里,那感觉再好不过。那个时间,我在想,一辈子如果这样度过,也好,没有纷争,没有干扰,心灵很纯净。
突然,一叠厚厚的稿纸叭一声,压在了面前的小说上,我的心扑腾了好几下。我定了定神,回头一看,是王勇,一脸坏笑,久违的表情。那是一叠县长助理写的讲稿,是县长大人在下周欢迎外商来做投资考察的仪式上要用的。王勇说,刚刚碰到刘助理,他正愁没找到人打字,会打字的小秘书们很多都被派去做别的任务了,王勇就跟他说余欣这几天正没活干呢,就把这事给我揽下了。
我也不推辞,闲着也是闲着,不就打字嘛,半天的工夫。
等我仔细阅读那叠文稿,才发现这并不是件轻松的活。方格稿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修改的文字,哪一段加到原稿的什么地方,哪一段该删除,都不是特别清楚,原稿被线条画得不清不爽的,每打一段文字,都得停下来详细校对。要是全打完了再回头校对,那要再花上一大段时间,这一点我还是有经验的。到中午吃饭时间,我只打完三分之一。
王勇进来了,把一份盒饭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抬头,冷冷地说了句谢谢。他说,余欣呐,我这可是给你露脸的机会,一会儿你好好排版,我会在刘助理面前给你多美言几句,咱们科室的一朵花,比哪个科室的都强,秀外慧中,唉,可不要就此埋没了自己呀。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我耳边的一缕头发,我一愣,一阵凉意从背上传到了头顶。这家伙,贼心不死。我皱了皱眉头,抬头瞥了他一眼。我想,我的目光应该够犀利,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让我坚信,只要反抗的态度坚决而又强硬,这种外强中干,想顺手牵羊捞点便宜的家伙,是不难对付的。哼,他也会害怕。
王勇缩回了手,灰溜溜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我打开盒饭,默默地吃了起来。他在位置上左开一下抽屉,右开一下抽屉,又在桌上翻翻找找,把东西摔得噼里叭啦地响。一副焦躁的模样。一会儿,他提高了声调问我,余欣,你看到这周例会的记录吗,你那天给我的。我说,我没见着,不在我这儿,那天会一结束,您自己就收走了。我的话音刚落,他拿起一叠报纸,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后大叫,有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吗,对领导不冷不热的,叫你做件事比登天还难,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你当你是天王老子不成。那样的腔调,恐怕整层楼面的人都能听见,中午时间,各科室的人要么回家,要么就在办公室里闲聊。这会儿,他们大概都直起了耳朵想往下听了。我轻轻问他一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他冷笑了一下,哼,丫头片子,要跟我斗,你还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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