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朵玫瑰就是你”———《小王子》背后的故事

　　2003年是人类飞行一百周年，许多飞行的先驱———那些将心灵交给天空的英雄们被一一提及，其中包括圣埃克苏佩里，一个渴望激情与冒险的法国男人，一个为祖国而战的飞行员，同时，他也是被全世界上亿的读者所钟爱的《小王子》的作者。

　　6月29日，是圣埃克苏佩里的生日。我们编发了这篇有关圣埃克苏佩里和他的妻子康素爱萝的故事。在妻子的回忆里，圣埃克苏佩里不再是那个被神化了的战斗英雄，而是个有着种种缺陷(不忠、多情、若即若离、需要妻子还赊账)但仍值得珍爱的男人。这是一个褪去光环的圣埃克苏佩里，但也是一个真实的、鲜活的圣埃克苏佩里。

　　◎陈溶冰

　　圣埃克苏佩里消失了，留下一个美丽的寡妇，在等待和寂寞中终老

　　1944年春天，康素爱萝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丈夫了。圣埃克苏佩里的窘迫、反复无常、多情、不忠，还有他对飞行的狂热迷恋……都使他们的婚姻摇摇欲坠。他们经常争吵，康素爱萝也一度离家出走。但在这一年，圣埃克苏佩里去北非参战了，离别的伤感和战争的残酷使两个人重燃爱火。身在科西嘉岛的圣埃克苏佩里一心挂念康素爱萝，康素爱萝则在每个周末写信向丈夫讲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回忆、她的梦想和希望。

　　1944年7月31日上午，圣埃克苏佩里出航执行飞行任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像他笔下的小王子一样，永远消失了，留下一个美丽的寡妇，在等待和寂寞中终老。

　　小王子曾向我们预言：“将来我会像死了一样，但那不是真的。”

　　那不是真的。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被全世界的读者热爱着，在挚爱他的人们看来，圣埃克苏佩里也许变成了一颗星，到遥远的天空守护他的玫瑰花去了。康素爱萝则一直坚持给丈夫写信，诉说她的爱、她的痛、她的等待和思念。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小王子带着对他那朵骄傲的、长着四根刺的玫瑰花的牵挂，在各个星球里旅行，碰到过一个目空一切的国王，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一个消磨光阴的酒鬼，一个唯利是图、觊觎满天星星的的商人，一个从不停歇的点灯人和一个老爱掉书袋的地理学家。小王子还遇到一只狐狸，它告诉小王子，在茫茫的宇宙中，因为有一朵玫瑰花存在，你曾经为她浇过水、除过虫、和她有着心灵的感应，所以宇宙就完全不同了。世界上有千千万万数也数不清的玫瑰花，但因为有了心灵，你的那朵就和别的就有了区别，所有玫瑰花都不能取代她。小王子的心中就是有这样一朵玫瑰花儿呀———“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

　　有人说，康素爱萝就是《小王子》中那个骄傲、任性、虚荣的玫瑰，她是小王子忧郁痛苦、四处流浪的根源。像《红楼梦》里的神瑛侍者和他精心浇灌的绛珠仙草一样，他们之间结下了一生一世的爱恨情仇。她比他小8岁，冰雪聪明，美丽柔情，但是浪费成癖。两人一起尽情享受生活，巨大的债务使圣埃克苏佩里无论如何要努力赚钱去填补空缺。

　　那段时间正是飞行员争着写下飞行记录的日子。圣埃克苏佩里知道，如果自己打破巴黎到西贡间87小时的飞行记录，就可以得到15万法郎的奖金。他去了，怀着致富的美梦，想为他美丽的妻子买她喜欢的东西。1935年12月，他开着最新的飞机起飞，但却失败了，坠落在利比亚的沙漠中……他是在那里遇到的小王子吗？

　　迷恋飞行的法国男人

　　直到今天，圣埃克苏佩里仍然能满足很多女人的终极幻想———充满激情、渴望冒险。飞行，飞行！

　　圣埃克苏佩里少年就迷恋上了飞行，他经常在学校旁边的机场附近溜达。21岁时他接受征召，进入法国飞行战斗连队服役，取得了军方飞行员的正式执照。然而他运气实在是不济，1923年的一次飞行中他头部受伤，被迫退役，但是他心中飞翔的翅膀并没有停止扇动。他担任过邮航飞行员，作过外派记者，也曾在撒哈拉沙漠上救助遇险的飞行员。1929年他开始从事非常危险的试飞员工作，一些前所未有的新航线就是由他和像他一样充满冒险精神的先驱者开辟的。

　　在此期间，圣埃克苏佩里开始了文学创作。那些出生入死、惊险离奇的飞行经历是他取之不尽的文学素材。无需卖弄技巧，不用多加修饰，这些经历已经引人入胜，同时因为总是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观看大地，他的视野更开阔，他的文字更富哲学意味。

　　1927年他创作了《南方航线》，1930年创作了《夜航》，这部描写飞行员不畏艰险，进行意义重大的夜间航行的小说一经出版就大获成功。据说因为这部作品，当年法国报名参加空军当飞行员的人数翻了一倍。1943年，《小王子》在纽约出版，这部薄薄的童话册子一下子打动了地球各个角落的读者，该书至今全球发行量已达五亿册，被认为是阅读率仅次于《圣经》的书籍。围绕着丈夫的其他女人被康素爱萝视为“头癣患者”和“精神病毒”

　　有些男人注定要成为女人心上永远的伤口，像罗丹之于卡蜜尔·克罗岱尔，像雨果之于朱利埃特·德鲁埃，魅力和才华对于他们是一把刀，使他们散发诱人的光芒，也伤害着爱他的女人。圣埃克苏佩里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各色玫瑰，他愿意炫耀那些女人写给他的甜蜜情书，他为自己能征服这么多女人而骄傲。他有长年的情人，初恋情人是诗人、小说家路易斯·费尔莫琳，两人一度订婚但最终分手。原因是费尔莫琳需要安宁舒适的家庭生活，而圣埃克苏佩里却追求“天地间恐怖和崇高的瞬间”。费尔莫琳要他不要上天冒险，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是一个孩子，而你是一个妇人。”

　　虽然对妻子康素爱萝若即若离，但圣埃克苏佩里从来没有怀疑过：妻子的热情奔放、极端的巴洛克风格以及讲故事的天分为他的写作带来了活力，他对康素爱萝的与众不同的坚韧的爱情，使他一次又一次回到她身边。“你知道，那朵玫瑰就是你”，圣埃克苏佩里对康素爱萝说。

　　康素爱萝生于中美洲的萨尔瓦多，是一个不太有名气的雕塑家、画家。她纤秀、敏感，一头乌发，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无论内心还是外表都具有旷野的美”。1927年，圣埃克苏佩里与康素爱萝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相遇，像大男孩一样的飞行员马上被这位优雅、美丽的女郎迷住，当场将她“劫持”到空中去看星星。有几个女人不会为这样的求爱方式而折服？1931年，两人终于走进了婚姻的礼堂。

　　在此之前康素爱萝曾两度孀居，但这第三桩婚姻也没有她期待得那么平静。康素爱萝从没有看重过圣埃克苏佩里的光荣和名声，她惟一的愿望就是和他一起生活在非洲的沙漠深处，在一所小房子里，让他安静地写作。但是，自从嫁给圣艾克苏佩里后，康素爱萝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等待。康素爱罗重视厮守和爱人之间的忠诚，但那些被她视为“头癣患者”和“精神病毒”的女人或者“别的玫瑰”总是围绕在她的托尼奥(她对圣埃克苏佩里的爱称)身边。幸运的是，克服了表面的种种矛盾，维系他们的还是彼此坚韧的爱情。有一天，一个收藏家问圣埃克苏佩里：“您的财产在哪儿？”他回答道：“我惟一的财产在这儿，那就是我的妻子。”他承认《小王子》是在康素爱萝的热情中产生的。想起和玫瑰从前的龃龉，小王子很后悔，“她对我散发香味，使我充满光明……应该揣摩到她小小诡计后面隐藏的一片柔情”。而康素爱萝，尽管不断被丈夫背叛，无论他死前还是死后，她的文字中从来没有怨恨。他不再是那个被神化了的战斗英雄，在妻子的回忆里，他是个有着种种缺陷但仍值得珍爱的男人。

　　1939年，德国法西斯入侵法国，鉴于圣埃克苏佩里曾多次受伤，医生认为他不能再入伍参战。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回到法国在北非的抗战基地阿尔及尔。他的上级考虑到他的身体和年龄状况(超过飞行员规定年龄8岁)，只同意他执行五次执行任务，他却要求到八次。1944年7月31日，他执行最后一次飞行任务时消失了，实现了他曾说过的豪言壮语：“我不仅准备去死，而且愿意去死”。

　　在圣埃克苏佩里失踪后，他被狂热的崇拜者神化，被官方美化，变成了一尊神。康素爱萝———这个会打破英雄概念的人，自然遭到了刻意的遗忘和排斥。相继出版的几本圣埃克苏佩里的传记都回避了他结婚的事实，在所有的正式纪念会上，圣埃克苏佩里的所有家人都被提及，唯独康素爱萝被忘却。于是，康素爱萝变成了一尊沉默的石像。

　　直到康素爱萝去世后，人们从她尘封了十来年的箱子里，开启了她和圣埃克苏佩里真实的过去，那些书信、未出版物、生活用品，复活了康素爱萝和她的爱情。从1943年开始，康素爱萝写给远在战场的丈夫的信、写给已经消失了的丈夫的信被结集出版，并按照她早期的命名———《玫瑰信札》发表。

　　他不再是那个被神化了的战斗英雄，在妻子的回忆里，他是个有着种种缺陷(不忠、多情、若即若离、需要妻子还赊账)但仍值得珍爱的男人。从这本并不厚重的《玫瑰信札》里，我们看到了褪去光环的圣埃克苏佩里，看到了女人面对战争的无奈与痛苦，同时，也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成长———无论爱的是英雄还是普通人，无论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分离，面对经济的拮据、无人依靠的孤独、颠倒黑白的伤害，一个女人竟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她曾经是个纯洁软弱、受到伤害的女人，但是后来，她清晰地看透了一切，虽然承受着无法排解的寂寞，但没有什么能再打倒她。她真正变成了《小王子》的玫瑰花，“花是弱小的，纯朴的，它们总是设法保护自己，有了刺就可以显出自己的厉害……”

　　1975年11月2日，一颗小行星被命名为“AntoinedeSaint－Exupery(托尼奥·圣埃克苏佩里)”，编号2578。这颗小行星是被乌克兰天文学家T.M.Smirnova发现的，位于火星与土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在去世31年后，圣埃克苏佩里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颗星星。在他的星星上，一定开满了花朵。他会看到他的玫瑰花儿康素爱萝么？如果看到，他会像小王子一样说那句话么？“我太年轻了，不知道怎么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