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婉：没钱的时候最难熬

　　提文：作为制片人，《红楼梦》大概是李小婉做的最不划算的一门生意，然而，这笔大买卖的“利润”却不能用钱来衡量。

　　作为新版《红楼梦》的制片人，李小婉多少有点被诳上梁山的感觉，当她按照李少红拉出的单子——多少趟景，多少个演员，多少套衣服……这样一项一项去算时，她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消化了好几天的数字——1.18亿。为了让李小婉能接受，李少红在估算拍摄时间上还偷偷掺了点水分，她告诉李小婉拍50集的《红楼梦》需要9个月，结果从2007年底搭试验景，到2009年9月名义上杀青，仅拍摄就用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2007年，李小婉制片的国际电影《拉贝日记》赶上南方雪灾，在位于上海的拍摄基地，严寒袭来，枪、炮等道具全被寒冷冻结，无法使用。那时李小婉就觉得这部戏拍得真是艰难，但她当时万万没想到，跟后来的《红楼梦》相比，这只是小巫见大巫。

　　李小婉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给陈怀恺导演(陈凯歌的父亲)当助理时，这位陈伯伯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告诉她，一个镜头就是一个困难，如果一部电影有600个镜头，那600个镜头就是600个困难，这些困难就是摄制组的人们去解决的，不要奢望拍戏没有困难。

　　而红楼梦有多少个镜头呢？太多了。

　　韩三平曾说，这部《红楼梦》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部影视作品。因为1.18亿的现金投资里，没有一分钱是国际资本。然而，对于李小婉来说，这1.18亿不是什么骄傲，而是一个让她头痛的巨大挑战——投资方只给了4500万，而作为承办方的荣信达，要达到导演李少红提出的艺术效果，她就必须解决其余的几千万资金。

　　在笔者采访李小婉时，《红楼梦》已经结束拍摄，进入到了后期制作阶段，即使这样，李小婉还是不愿意过多回想这次制片的经历，用她的话来形容：这个过程中，无数次要崩溃。

　　在她15年的制片经验中，没有哪次像《红楼梦》这样命运多舛，从一开始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当初，叶锦添为《红楼梦》做的造型照一公布，公众所发出的质疑和讽刺的声音之大，就让她和李少红有点傻掉了——花了这么多钱做的造型，难道真的做错了？好在她们对面对质疑已经有些经验，想当年《大明宫词》在播出时，央视也是犹豫不决，但结果播出效果给了她们坚定的支持，这部剧还在第18届中国电视金鹰奖和第21届中国电视飞天奖上斩获了“最佳电视剧奖”等一系列最重头的奖项。况且，今天已经成为经典的87版《红楼梦》，在出世之时，也曾被骂得很惨。

　　然而，比公众的质疑声还要难熬的是资金的巨大缺口。2008年的汶川地震和接踵而来的金融危机，让李小婉寻找资金的工作异常艰难，到了2009年的1月，马上就要过春节了，然而此时，《红楼梦》剧组已经5个月没有发工资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被媒体曝了光，让很多本来愿意投资的企业也因此都望而却步。李小婉在外奔波许久，却几乎是颗粒无收。

　　回到北京后，李小婉习惯性地来到摄影棚探班，当她远远看见摄影棚，看见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她突然不敢往前走了。她不敢见他们，因为她没带回钱来，没想到这些人表现得像是忘记了已有5个月没有拿到工资的样子，只是忙碌地工作着。站在影棚外，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又回到了机场，然后跟订票员说：随便给我出张机票吧，哪里都有我的客户。

　　那次，在飞机上，李小婉是一路掉着眼泪走的，她说：“他们的工作态度让我有愧，但我无能为力。”下了飞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只能打开电脑，找出当地的企业单位名录，按照上面的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又一次一次地被拒绝，没有人相信她就是那个电视上看到的，制作了《大明宫词》、《橘子红了》、《人间四月天》等电视剧，戴着著名制片人光环的李小婉，更对她主动找上门来的动机存有极大的疑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啊……”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李小婉忍不住感叹。

　　然而，终于，一家企业向她伸出了援手。当李小婉拿着钱兴高采烈地冲到摄影棚时，正好碰到一个副导演和摄影师在影棚外抽烟，那个副导演是个东北人，一见到她就说：“姐啊，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急死了。这算啥啊，你别着急啊，谁家没有点底儿啊！就算是没钱，我们也要拍完的。”语音刚落，李小婉眼泪又掉下来了。

　　接着，李小婉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制片室，在偌大的制片室，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当李小婉一字一句地说“春节可以放三天假”时，人们立刻明白了：婉姐带钱回来了！当时就有人乐倒在地上。

　　为了《红楼梦》，什么都值！

　　提文：在李少红和李小婉看来，如果不是《红楼梦》的魅力，也许1.18亿投资拍这部剧会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资金的威胁几乎是《红楼梦》拍摄中最艰难的时刻。难过的不只是李小婉，还有每天身处片场的李少红，有时候，两个人会在电话两边同时开始沉默，说不出一句话。“某种角度上看，我是在花钱的，别人是去找钱的。没有一个观众会原谅过程，只看结果，可是我帮不上忙，心里很内疚。”李少红说，“她在马路边上站着的感受比我要难过很多，这个滋味很难熬的。”

　　在李小婉看来，艰难时刻，还在片场努力拍片的李少红是个勇敢的人，而李少红说，在外找资金的李小婉比她更加不易。也许相互体谅、相互支撑就是把两个人连结在一起15年的坚强纽带。而这次在她们背后，让她们同样感动，并感激的还有所有和她们一起忍受着压力，还继续工作的所有剧组人员。

　　“这个集体是让我很自豪的，每次累到极点的时候，我想：唉，算了吧，就这样吧……结果，他们却会主动要求：‘导演你要是不满意，我们还重来！’这就是集体，这就是力量。”李少红说。而这种态度贯穿了始终，即使在资金最困难的时候，依然没有人会在工作上马虎。

　　在李少红和李小婉看来，如果拍的不是《红楼梦》，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李小婉坦承，从商业的角度来考量，接拍《红楼梦》根本不符合一个生意的逻辑，如果做别的作品，她们赚的肯定比这多。而李少红因为《红楼梦》，原本计划拍摄的《青龙偃月刀》和《倩女幽魂》等项目，也搁置了许久，因为市场的变化，也许有些项目就只能永远搁置了。

　　现在还没有人能最终判断，她们能从《红楼梦》中到底收获什么，但李小婉记得陈怀凯曾说，如果一个电影人一辈子能赶上一两部名片名著，也不枉费你干了这一行。“反过来说，你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那不就白干了？如果这么说的话，那《红楼梦》是顶级了！”李小婉说。她和李少红就奔着拍一部传世之作去的。

　　无论过程如何艰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红楼梦》的拍摄对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会是人生中最难忘的经历，就因为它是《红楼梦》。跟这部经典相比，一时的名利都不算什么，就像李小婉说的那样，也许到最后，你会突然发现，一切都值了！

　　《淑媛》对话李少红：《红楼梦》是亦正亦谐的

　　《淑媛》：当初你是怎么让制片人李小婉接受1.18亿的预算的，这样的预算挺吓人的。

　　李少红：其实每个人面前都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拍山寨版，另一条路是拍经典，经得起20年的考验。小婉心里也很明白，虽然1.18个亿接受起来很困难，但她默默承担了，大家都选择了拍经典这条路。

　　《淑媛》：如果让你按照第一条路来拍，你还会接受这个任务吗？

　　李少红：不会接受！

　　《淑媛》：你和李小婉一个是管钱的，一个是花钱的，你们之间会有矛盾吗？

　　李少红：这种矛盾天然存在，但我们从小的关系成为一种调合剂和粘合剂，我们了解彼此怎么想的。小婉以前也搞过创作，她不是一个纯商人，很容易向艺术方向倾斜，她有制片人和艺术家的双重责任。她是双子座的，她一面是我，一面是她自己，我占了她这个便宜。

　　《淑媛》：很少有导演像你这样，在一部戏里集中用了如此多的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的年轻演员，你不担心场面难以把控吗？

　　李少红：当时我觉得很有压力，如果尊重原著的话，这意味着有二三十个主要演员都是异常年轻的，这太恐怖了。可是大家都知道原著中的年龄段，所以这个问题又没法回避。最初做这个决定时，我们也很挣扎，但很多红学家鼓励我们：这次年龄一定要接近原著。

　　《淑媛》：很多人觉得《红楼梦》是本高深的名著，你却说《红楼梦》讲的是青春的成长，不怕这个主旨的分量有点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