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中国有句古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有时候也可以说:前人砍树,后人遭殃。赵盾砍掉了灵公这棵大树,自己没事,倒是这棵大树倒下来的时候把子孙后代全砸死了……
它的罪恶效应往往不是当时能看到的,它的一切总是与家族牵扯在一起的。在中国,家庭就是一个小的政治单位。在长期的家族政治背景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当灾难降临的时候,一人倒霉,全家遭殃。所以,我们看到,只因“赵盾弑君”,赵家三百余口惨死刀下,除了一个孤儿……
成公感念屠岸贾极力维护晋宗,仍命他官居原职。
然而和灵公之时终究是天地之别,屠岸贾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六年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在赵盾面前活得像一条狗。
公元前601年秋,一代权臣赵盾咽下最后一口气。听到赵盾的死讯,屠岸贾长吁一口气,六年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今天总算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屠岸贾当时好想击缶而歌。
屠岸贾仍是不敢大意,赵盾虽死,赵家的势力依旧延伸在晋国的每一个角落。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何况赵家一向憎恨自己。
事实上,赵盾死了,成公也感觉轻松了许多。当然,他的表情很悲伤,甚至努力挤出了好几滴眼泪。
成公思前想后,应该给赵盾什么谥号呢?
古人一般用谥号来总结一个人的一生,像赵盾这样的国家重臣,谥号当然是一件大事。
赵盾在晋国的威望相当高,谥号自然首先要赞美他,但赵盾一生纵横捭阖,权倾朝野,甚至发生过弑君这样的大事,这点也不能不提。
如何找到这样一个字,着实委屈了成公。为此,成公在朝中召集大臣商议。但大臣提供的谥号全是溢美之词,不合成公的心意。
成公想起太史董狐,他倒是个有学问的人,便召董狐侍酒。
成公知道董狐是个直爽之人,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夫以为赵相国是怎样一个人?”
董狐喝了一口酒,顿了片刻,说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雄才。”
成公点头,此时成公也已年迈,神色间颇有疲惫之意,问道:“大夫以为应该封赵相国怎样一个谥号?”
董狐捋着白须,想了想说:“今日大臣提供了许多谥号,主公为何不采纳?”
成公摇了摇头,说道:“赵相国历任三朝,外御强敌,内修国政,真乃我晋国社稷重臣,但灵公被弑,寡人即位以后,大小政务莫能自主,赵相国实有功高震主之嫌啊!”
董狐说道:“如此说来,主公不如赐给他一个‘宣’字吧!”
“此话怎讲?”
“宣乃广阔浩大之意,用此字自然是首肯赵相国的功劳,是我晋国的三朝元老,社稷重臣。然而,宣也历来指代帝王宫室,自是委婉指责赵相国生前专权独断,屡震君王威仪。用此字也好警示赵氏家族。”
成公点头道:“此字正合寡人之意,只是不知赵氏是否能看出此字的用意。”
董狐又说道:“老臣已是古稀之人,阅人无数,此处关键不是赵氏能否看出其中的用意,倒是主公应当适时削弱赵氏的势力,免得将来赵氏喧宾夺主,晋国宗庙易主。”
听到这里,成公的神色更疲惫了,淡淡地说:“赵家与晋室渊源深厚,赵相国也为晋国立下汗马功劳,寡人怎可做出如此离心背德的事。”
“那么,赵氏取代晋室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请主公为晋国宗庙着想,为后代子孙着想。为人君者绝不可以存妇人之仁,还望主公三思。”
成公双眼微闭,说道:“寡人绝不会向赵氏下辣手的,但大夫所言也不无道理,能否找一个折中之法、两全之策?”
董狐捋着稀疏的白须说道:“这……这倒为难老臣了,有了,主公何妨重用大司寇屠岸贾?”
“但屠岸贾为人心术不正,晋国上下千夫所指。”
“老臣自然知道,只是屠岸贾和赵氏有夙仇,此人也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必能克制赵氏的气焰,到时慢慢打压也不迟啊!”
“大夫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赵氏衰落,倘若屠岸贾变成下一个赵盾,只怕有过之无不及啊,赵相国尚有仁心仁德,屠岸贾却是无所不为。”
“主公担忧的极是,但到时自有化解之法,屠岸贾罪恶滔天,主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把他罢免或者杀掉,绝无后患之忧,但眼下晋室最大的祸患还是赵氏家族啊!赵氏不单有大权,还深得民心啊,屠岸贾纵使掌权,却无民心,终究不是大患。”
成公听着,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一阵没反应。董狐还以为他睡着了,便小声地喊道:“主公,主公……”
成公微微睁开眼睛,声音无力地说道:“大夫的意思我都听懂了,最近寡人老是感觉疲惫,对一切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些血雨腥风的事大夫真不该对寡人说。”
董狐声音苍老地说:“主公仁慈,但为了给子孙扫掉拦路虎,主公一定要打起精神啊!”
成公摆手道:“寡人不行了,这些事情就交给子孙吧!”
“但是……主公,可以为子孙后代多做一些事情,为何不去做呢?”
“国家兴亡,自有天命做主。如果子孙不能自救,就算我剪除赵氏,晋国社稷还是会旁落到他人手中。容寡人恬淡度过晚年吧!”
董狐沉思了片刻,问道:“主公心中打算立哪位公子?”
“大夫以为哪位公子有治国之才?”
“公子獳不错,明智又不失城府,胸有大志又举止谦恭,是个能治国的储君啊!”
成公微笑道:“大夫不愧为太史,知春秋更识人心,但大夫这次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啊!”
董狐听成公如此说,诧异道:“主公微言大义,请恕老臣昏聩,不知……”
“太史的这番话应该对公子獳说的,寡人已是朽木之身,只求度过一个清静的晚年,这些年来着实心力交瘁,虽有相国大人打理内外政务……”
董狐听后恍然大悟:“哈哈哈,老臣真是愚昧啊,主公心明如镜,哈哈哈……”
次日,成公令公子獳随太史董狐读史,修习治国之术。
与此同时,成公有意接近屠岸贾,授予他实权。屠岸贾知道成公将不久于人世,此举颇有托孤之意,心下很是欣喜,待成公一死定能重复灵公时的辉煌。到时,灭了赵氏一族绝无任何手软的余地。
越年,成公死,公子獳继位,是为晋景公。景公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君主,但后世对他评价不好。
晋景公继位以后,多方任用贤能,不仅重用好直言相谏的伯宗,也重用千夫所指的屠岸贾。
屠岸贾得到重用令赵家的人感到恐慌,赵朔虽然继承赵盾的爵位,但在朝中的威望却远远赶不上父亲。何况赵氏宗主目前是赵括,赵朔对此当然也不满。
屠岸贾此时俨然以一个执法严谨的司寇自居,处理各种案件都要巨细无遗,滴水不漏,为官也非常清廉,颇受景公夸赞。屠岸贾越是这样,赵家就越觉得不对劲。无奈之下,翻起旧账,准备联合其他家族一起联名弹劾屠岸贾。然而,这样一来,正中屠岸贾下怀,屠岸贾再怎么有罪,从律法上讲也只是谄媚先君,用现在的话说,只是作风有问题。可赵家却是担着个弑君大罪,哪怕弑的是一个昏君,在古代也是灭门之罪啊!
一天,陪景公饮酒的时候,屠岸贾突然跪下请罪:“主公,屠岸贾有罪啊!”
景公诧异地问:“卿和寡人喝酒好好的,怎么有罪了?”
“微臣在灵公朝时,持身不严,陪灵公游猎戏耍,以致贻误国事,有失做臣子的责任啊!近日,赵家联名上书,告臣有罪,大骂臣是奸臣。臣也自知有罪,却绝不承认自己是奸臣,只不过为人臣者总想让君王更开心、更快活一些,臣罪在不识大体,愚昧无知啊!”
“卿不必担心,卿已知错了,也已改错了,这一切寡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主公夸赞,微臣惶恐不已,唯有将功补过方能安心啊!”
“卿作为国家大司寇,处理公案兢兢业业、赏罚得当,这难道不是在报答寡人吗?”
屠岸贾支吾道:“臣实在感到惭愧,一般的案件是没问题,臣的确对得起主公,但赵家弑君一案臣却一直不敢动手啊,眼见灵公惨死,却只能深夜苦叹,无计可施啊……臣对不起晋朝先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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