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洋最初的迷茫没有经历多久,以至于他们当年的军事教员龚恩洪如今回忆起来,对刘洋的印象只有“能吃苦”“闷头练”。
在业余时间里,刘洋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她喜爱阅读、写文章,还爱看书法书。
若说第七批女飞员与之前几批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们都很活泼,不时还会有些调皮的点子。比如,为了调剂单调的军营生活,她们每周末会在宿舍里举办自己的时装秀,宿舍走道就是她们的T台,观众就是自己,一群梳着短发假小子,你穿我的裙子,我穿你的大衣,春夏秋冬,四季交错,都利用这段难得的自由时光尽情地释放平时被约束的个性。突然,“观众”们齐声拍手大笑起来,原来,一个模特身穿摩登的小短裙,脚上却还套着一双黄胶鞋。
这一批37名女学员中,2001年毕业时,“飞出来22人”,王贵全说,这些孩子到了部队后,大多成为飞行班组的机长,“机长需要全盘统筹,责任重大。”
危机四伏的飞行生活
2008年,萧邦振受解放军出版社委托,撰写一本讲述中国前七批女飞行员故事的书籍。他开始四处采访,每批女飞行员选择两位代表人物,到了第七批,他决定去武汉,“北京和武汉是女飞行员比较集中的地方”。
驻扎在武汉的某师航空兵部队,出过好几个将军,他们有意识培养优秀运输机飞行员,刘洋和王亚平都在这个师的某运输团担任飞行中队长。
萧邦振还记得,2008年9月的一天,部队政治部副主任为他介绍刘洋。刘洋穿着一身蓝色短袖飞行服,第一眼看上去,黑瘦,苗条。刘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萧邦振与她开玩笑:“你这么瘦小,能把那么大的运输机开上天吗?”
如今回忆起来,萧邦振的印象是,“这个孩子很实在,不说虚的。”
在武汉部队里,刘洋、王亚平这些女飞行员,经过两年改装飞行训练,驾驶技术不断成熟。第七批女飞行员学习的是运输机驾驶,驾驶运输机,考验的是机组成员的耐力,一次普通的飞行要七八个小时,没有好的身体,扛不下来。
部队距离武汉市区很远,年轻的姑娘们每周只能周末坐班车进城,平日飞行任务都很重,连谈恋爱都没时间,很多女飞行员都是和男飞行员结婚。刘洋和王亚平也不例外。
但她们还是想办法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刘洋和王亚平都参加了女飞行员乐队,她们把上学时刻苦训练的劲头,也用在了学习乐器上。刘洋是黑管手,常常为了练习吐音,被哨片划破舌头;大镲手陈宇为了对鼓点,手都磨破了皮;圆号手李国菡,每次练习完嘴唇上刻下了深深的号印……这支被姑娘们戏称为“方便面速成班”的乐队,只用了一个月,就从连音都吹不响变成能娴熟地演奏乐曲的乐队,连老师都惊叹她们的学习速度。
真正的飞行,往往危机四伏。
进入部队两年后的一次昼间仪表飞行训练时,刘洋刚驾驶飞机离开地面,“收起落架”的命令刚刚说完,只听“砰”一声巨响,飞机随之巨烈的抖动,一股烧焦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机舱,仪表显示,一侧发动机推力下降,排气温度上升。
刘洋断定:发生了鸟撞。她迅速向指挥员报告,并在两分钟内就完成了紧急迫降。
事后检查才知道,飞机撞到了21只鸽子,右发动机的涡轮叶片被打折了两根,进气道已经被死鸽子堵塞了四分之三,左发动机的起落架舱被撞出一个大坑。要不是应对冷静,处置得当,随时会机毁人亡。
“离地三尺有危险……每一次起飞升空,每一次返航着落,都是一次挑战,都是一次涅。”刘洋说。
她们日常最主要的任务之一,是为干旱地区实施人工降雨。这项工作也充满了危险。正常飞机飞行,都会避开云层,而她们,却偏偏要驾机穿进云层。云中乱流多,剧烈而突然的颠簸,不断考验着这些女飞行员的心理和生理承受力。
更关键的是,每次她们都得将飞机爬升到温度0度线高度,才能最大限度降下雨来,而这个高度,也正是飞机最容易结冰的危险高度,机翼两侧的冰霜愈厚,爬升速度越慢,操控性也愈差。
但每次看到久旱之地逢甘霖,刘洋就很开心。在一篇发表在《空军报》的文章中,她写道:“我们就是劈天的利斧,在每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昂扬地出征,勇敢地劈开乌云的藩篱,将禁锢的雨水痛快淋漓地洒向干涸的大地。……哗啦啦,哗啦啦,天空奏起了欢快的乐曲;哗啦啦,哗啦啦,酣畅的雨水中大地展露了欢颜。”
成为航天员
刘洋是个感性的人,“常常会被轰鸣的发动机震撼到热泪盈眶。”在她家里,墙上挂着她穿着白色航天服的画像,还有一个趣味横生的吊篮椅子,坐在上面,摇来晃去,刘洋那一刻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
据《解放军报》报道,航天员杨利伟曾到她家串门,本来认为刘洋很内向,没想到她一开口活泼流畅、非常开朗,这才知道她在飞行部队就经常当业余主持人、参加演讲比赛。后来到她家里看看,挺意外。大多数飞行员家里都很简单,但她家特别有生活气息,看得出来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2009年,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开始在全国的女飞行员中选拔女航天员。
载人航天工程航天员系统副总设计师黄伟芬说:“刘洋所有项目都是一次通过,心理测试成绩也排名第一,综合素质好,没有明显短板。另外,出色的口语表达能力,也让人印象深刻,有灵气,善于沟通。”
杨利伟也参与了面试,他记得一个细节:“当时,我们在他们部队进行面试的时候,有个环节是考英语口语。我们先面试的是另一个女飞行员。当面试刘洋的时候,没想到,她很坦然地对我们考官说,先面试的那个飞行员已经和她讲了要问的一些口语题目,请出新的题目。这一刻,我顿时感到了她的诚实和可爱。她认为战友互相之间竞争是良性的,诚实是第一位的。”
教练员黄伟芬说,在航天员中心,刘洋也是各种娱乐活动的主持人;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参观烈士陵园,她还把看到胡杨、戈壁之后的感言朗诵给大家听;在训练场上,她关注每一个细节和动作,善于同教员和同伴交流,遇到不懂的问题,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记得有一次我们演练一个故障的时候,和手册写得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她马上来问我,把相关的内容也问了一遍。”
中国航天员选拔前后有四轮考测筛选,分别是档案选拔,临床选拔,接着是航天特殊环境因素下的生理功能选拔,第四轮是家族病史调查。在1500名候选飞行员中,最后通过四轮严格筛选的预备航天员只有不到20名。在这几轮选拔中,刘洋和王亚平脱颖而出。
本来,按照杨利伟的建议,女航天员的筛选条件还有“必须已婚”,“生育过的优先”,但进入最后一轮选拔的6名女航天员候选人中,包括刘洋在内有5人尚未生育。
杨利伟后来评论说,这体现了军人的奉献,三十多岁正是飞行技能走向成熟的黄金时期,如果生育,至少会停飞两三年,必然会影响飞行事业。
2010年5月,刘洋、王亚平同5位新入选的男航天员一道,走进了位于北京西北郊的中国航天员训练中心。
航天员的训练远比飞行员的训练更为严苛。比如,转椅训练,飞行员只需持续4分钟,而航天员需持续15分钟。
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刘洋说:“5分钟好像是我的极限点。听到4分钟报时,我突然浑身冒汗,像晕车一样说不出的恶心,但我不能吐,更不能喊停。教员说过不行了就喊停,但从第一批航天员到我们这批航天员,没有人中途停过。因为身体对转椅会有一种条件反应式的记忆,如果你第一次呕吐或停止,下一次就很难坚持了。”她说,“我只好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幻想自己站在美丽的海边,看夕阳,看浪花。第一次挺了过去,第二次好多了,后来就一次比一次顺利了。”
坚持,是刘洋的法宝。她说,每当她支持不住了,就想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在不断的坚持中,她从最初在某些项目只能达到三级、二级标准,一跃达到全部体质指标测试的一级水平。
2012年3月,刘洋正式入选神舟九号飞乘组。尽管王亚平只是作为神舟九号任务的备选航天员,最终未能进入太空,但正如杨利伟所说,她的优秀依旧得到大家的认可。
作为中国第一位女航天员,刘洋将在太空生活13天,并且,也是第一批进入天宫一号工作的航天员。6月19日这天,神舟9号顺利与天空一号完成对接后,刘洋还调皮地玩起了“自拍”。
河南老家的刘洋父母,几乎每天都守在电视前看新闻,母亲看到这一幕,抱着女儿照片,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听说太空里很无聊,她可以看书、听歌,我就想起她小时候来了。”
(本刊记者王臣对本文亦有贡献。感谢中国空军政治部宣传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大学刘凯、孙妍菲对本文的大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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