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东
以我对女性的观察,以为天下所有女人无论脸长得如何漂亮,都跳不出两种骨相:猫型与狐狸型。但我本人对“猫面女人”,心理上又会自然而然产生出某种本能的警觉与防卫。因为据经验,凡猫脸、猫眼女人,一般对外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攻击性甚至弄不好还最容易抓破鼻子撕破脸。可后来,我却很例外地跟典型猫脸的袁立成了朋友。因为一旦深入了解她了这个人,就不难发现她的精明凌厉完全都被长在了脸上,当然,我也不能排除如果她犯起神经质或一时陷入偏执,也会破釜沉舟、也会蛮横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可我却敢担保,袁立这人无城府更无阴险可言,作为一个女人,她从来都没有那种令人讨厌的虚伪与做作。
既简单也复杂而且又多棱折射的个性人格,可以说几乎是完全笼罩着袁立的整个生活,包括她的行为、她的角色,还有她的感情--
[宿命的个性]袁立说:“我对自己的前途和与人相处,就信两样:眼缘和宿命。”
好几年前我第一次见袁立,那时她刚刚演完电影《非常爱情》,还没有什么名儿,满脸孩子气,大眼睛东一看西一看地愣愣地眨着。那天晚她坐在一群演员当中吃饭,一直默不做声悄然不言,可眼神牵着漂亮的嘴角,却一直都在细心而警觉地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我那一晚在她的沉默和眼神里同时感觉到两种完全截然的气质:自卑与冷傲。
饭局散后,一群人走出那家很繁华热闹的餐馆,其中有几位很红的演员,都被餐馆中的食客与服务员指指点点并不断要求合影签名,唯独袁立却无人认出。我当时调侃了她一句:有点失落吧?谁知她马上似笑非笑远远瞧了我一眼。那一瞧,至今都让我感觉自己问得很可笑。
之后几年一直没什么联络,再度见面,已是电视剧《永不瞑目》热播之后,而此时的袁立已经被所有观众就当作“欧阳兰兰”认可并且喜欢了。那天又是在北京饭店贵宾楼参加一个影视剧发布会,袁立自然是被当作明星嘉宾邀请到场的。依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仍然一言不发地坐在一群人当中默无声息。可彼一时此一时,这次找到她面前要求合影签名的人,已经是成群结伙而来了。
发布会散场之后,我又从旁点击袁立一句:现在高兴了吧?谁知她却目光冷利地瞪我一眼,仍然什么也不答。
凡养过猫的人都了解,那动物最不合群。按说,猫的嗅觉反应都不比狗差,可听说过有警犬,没听说过还有警猫的。猫性的袁立也很不合群,而且从骨子里讲她还很不驯服。不管是傻主意、歪主意、笨主意,她全都是自己拿,吃亏上当受气窝囊,她也自己哭自己闹,从来都跟别人没什么关系。
看过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的人,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从袁立演的杜小月身上,感觉到她从小的调皮顽劣,而且肯定还是混在一帮男孩子中间淘得不同凡响。如果只按一般常规去套,就象她当初这种个性,谁也不会轻易会把她跟电影演员联系到一起。而当时的情况也确实如此,90年初,袁立因为形象漂亮被选去拍了一个广告,之后就有人劝她:你为什么不去考演员?然后又告诉她:你知道嘛?在上海有个上海戏剧学院,在北京有个北京电影学院。结果,就这么被人点化出一条出路,到1992年,袁立裹在7个小伙伴当中,专程赶到离杭州不远的上海去考戏剧学院,可临到最后一关,她却被刷了下来。起初也并没有特想当演员的欲望,然而一旦真被淘汰就让她有点不服气了,袁立当时既没哭也不闹,更没有马上踏上回杭州的路,而是又跟那7个小伙伴一同上路,仅凭一张车票就一起混上了北上的列车。
袁立参加北京电影学院的考试,心里既较着劲可又不敢抱什么太大希望,相反,她当时心里非常自卑。看着其他女孩儿在考场上飘来飘去个个表情都特别自信,而且抬胳膊动腿之间又好像浑身本事,而她以前一直都没朝这些方面使过劲和努过力,普通话不成,台词、唱歌、跳舞更是从来没练过,所有的心事和负担,就全都噘在了嘴巴上。别的女孩儿现场做小品时,有的会学猩猩,有的还蹲在地上学蛤蟆跳。可轮到了袁立,她就冷着脸直着脖子那么干坐着,问会什么却什么都不会。可事后的结果竟然非常意外,她不但考上了,而且还是第一名。
至今回忆起这段经历,袁立说,我对自己的前途和与人相处,就信两样:眼缘和宿命。她还说:“如果当时的监考老师不是朱宗琪我能考得上嘛?如果不是命运从后边使劲往前那么一推,我后来又能上得了电影学院嘛?”
可人的个性有时候更像一个钱币的两面,有时越是表面强硬和不服气,背后就越藏着的是自卑和不自信。在电影学院学习的4年,袁立照样还是很不合群而且感觉相当压抑。身边的很多同学,要么是北方人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要么就形体条件特别好或来之前就经过了一定的训练,还有从小就是童星或父母是职业演员的。开始时一沾上表演专业课,袁立就马上脑袋发懵,甚至有的同学都不愿意跟她一块合演小品,就怕因此而丢分,而袁立还纳闷呢,怎么别的同学当众一耍开了就那么好意思,而自己就那么不好意思呢?既然关于表演什么都一门不灵,那么,袁立就只剩下绷着一身不服不忿儿的硬骨头了。可有一样她成,那就是毯子功,翻跟头、蹦杆,三下五除二,一切根本不在话下。
一直学到大四,袁立仍然对表演还是一头雾水,毕业前,学校组织排演了一场《雷雨》,袁立的角色是四凤,之前老师专门阴着脸特别地嘱咐了她一句:你给我记住,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就砸了一台戏。这话让袁立心里害怕得直哆嗦,因为她一直很自卑自己就是一个很臭的表演系学生。怎么办呢?既心惊胆战可又激起了她那股子硬骨头的愣劲,剧中有一节四凤向她老娘下跪的戏,别人演到这里都会很技巧地跪,可袁立就会“砰”的真跪,跪一场两场也没什么,可连续二十多场,她就“砰”了二十多次,直到膝盖跪肿了、跪青了,毕业戏才算演完。而之后,袁立这股子愣劲,不但感动了老师,也感动了观众,所以她也算拿自己的膝盖为自己找回了一点表演的自信。
有人曾评价袁立有点愣和不吝,她自己对这些说法并不置可否与对错。但据我的感觉,在她的个性当中,还有某种偏激、固执,另外还藏了很深的柔弱。袁立演起戏来其实非常灵动,可追究到内心根底,左右也就是这些基础个性一直变幻贯穿始终。网上资料显示,袁立是B型血巨蝎星座,而袁立对此解释:B型血的人都比较神经质,一阵一阵的就象云彩雨,高兴也快生气也快过去得也快。而比较神经质的人就比较合适演戏,而太过理智四平八稳的人,最不合适去搞艺术,所以袁立最崇拜的大艺术家就是那位性情最疯狂至极的画家梵高。
袁立说:“执着和简单一点,我并不认为是什么坏事。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情,现在总是越变越复杂而不是越变越简单,有那个必要嘛?有时候从这件事到那件事本来简简单单就是一条直线,那干嘛好多人还要曲里拐弯呢?我就是弄不明白这些什么城府世故,所以才会经常无意中就把别人给得罪了自己还完全不知道。得罪了,那我也不愿意绕来绕去,省下更多时间去想点人际之外的事情、去忙些更有意思的工作、去欣赏些自然而然的风景好不好呢?我听很多人说,一个人有狡猾、有心计就是聪明,我并不觉得那就算聪明,我恰恰感觉大事也糊涂、小事也糊涂、什么都糊涂,那才是大智慧。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从来只凭直觉办事,没有什么人生计划,有时候还很情绪化。”
[角色露心性]袁立说:“真正意义上的表演是学不来的。我只认为最好的演员就是本质演员。”
谈演戏,袁立照样也处处流露着她的个性。尽管她自己就是科班学表演出身,可采访一开始,她竟“卡吧、卡吧”眨着大眼睛愣愣地对我问:“我能跟你悄悄说一句大话嘛?真正意义上的表演是学不来的。有就有了,没有就是没有。当然必须得有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其实那就是提供一个巨大的平台,但关键还是得看人能不能通?如果最后怎么也悟不通,再积累技术也没用。所以,我根本弄不懂什么性格演员和演技派,我只认为最好的演员就是本质演员。”
很多事情其实一进入“本质”交谈,倒反而更能跳出所谓“演技”或“性格”的遮掩。比如我随口和袁立谈起了一部正在播出的工人妈妈先离婚然后任劳任怨带大一位残疾孩子的电影。
我话还没说完,袁立马上就接了过去:“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对那个母亲也有所保留。首先它是在套路之内的创作,一个母亲一心为了孩子,不计辛苦、不计埋怨,去打工、当保姆、受多少累,我认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作母亲的本份,这些还用大大表彰嘛?所以我并不很受感动。为什么呢?越是这种电视剧,越应该全面充分地表现人性、母性的复杂,当妈妈的,为儿子无论受多大的平常之苦,我都不感觉意思会很新。如果是妈妈为了孩子,生活中、心理上承受了很多的非平常之苦,那我感觉这个角色就可能更有意思了。”
我完全始料不及袁立居然能有这样很个性、很复杂的表演之论。于是我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得这样刻薄?袁立摇摇头淡淡反驳道:不对,不是刻薄,而是对角色应当有一定的穿透力。
那么你又如何看你自己演的“欧阳兰兰”呢?我问;袁立说:按我的本性而言。我演欧阳兰兰其实挺伤我的自尊心的。好多时候我必须对肖桐委曲求全低三下四,但我骨子里本来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就在表演当中揉进了不少自己的东西。
“就是说我要真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才不管我父亲呢!我谁都不管,我就是喜欢他,我就要给他,把我的整个身心全都给他。”
甚至在《永不瞑目》这部让观众对她记忆最深的欧阳兰兰身上,她对肖桐的给予,都给得有点过份、偏执、蛮横了,但这就袁立的性格很本色甚至很疯狂的那一面。在那部剧中,最经典的镜头,莫过于最后在火车站上绝望之后一枪就将肖桐毙命那场戏了。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担待了一切,甚至还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可她最后得到的却是对方的背叛。于是欧阳兰兰这个角色几乎赢得所有男人的同情。那一刻,袁立马上就露出了她性格中最无情的一面。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那不是狠,是当时完全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在一刹间全都崩溃了。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不信,你可以再找出录像带重新看一遍。我当时的表演就是呆如木鸡彻底绝望。”
出色的演员,并不在于他们能有多少演技和多少积累,而就是要看他们能否在关键时刻彻底释放个性,并且爆发出能让人们之后历历在目的那种巨大穿透力。而在袁立的表演中,我就经常能感觉到她那种超乎寻常的个性穿透力。在电影《非常爱情》里,那份安静与耐心;电视剧《汉宫飞燕》里那种冷漠与忧郁;电视剧《黑洞》里那种外冷内热的酷。然而,袁立向我推荐的《在浮华背后》和《铁齿铜牙纪晓岚》,我却认为她在其中的发挥比较一般。至少是有比较花哨多余的成份在。而袁立也是属于那种终生都必须是演自己的演员。她必须找到和自身相吻合的个性,她的表演才会在复杂当中见纯粹,在简单当中又见复杂。就象她本人的名字,原来是袁“莉”,上边有草字头,右边还树着一把立刀。最后连她自己都忍无可忍这种繁杂,所以干脆就改成了“袁立”。
因为欧阳兰兰,后来袁立还得了金鹰奖。她对这个奖的看法却出人意料:“我用了那么大心力,却是演一个坏女人,所以领奖也是给别人做陪衬。我非常在乎我的观众怎么看我,包括他们的掌声和鲜花,我都非常在乎。”
包括又因为《绝对情感》她还拿到了2002的百花奖,对此她仍然带着几分冷静:"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那个奖得了又有什么意思?而《非常爱情》是我费尽心力,结果却什么也没拿到,心里真是挺失落的。"
尽管,我前面说过袁立的性格贯穿了她演的所有角色,但还有一条根本的性格线,至今袁立还没有在她的演戏当中完全真实地表演出来,那就是在她强硬、固执、冷艳背后深藏不露的柔弱与胆怯。
[感情的任性]袁立说:“我更喜欢那种个性非常强烈而且内在卓有才华的男人。”
袁立把自己的名字,从“莉”而改成了“立”。但在我的感觉当中仍然不是很准确与合适。我认为对她更合适的名字,还是她在《致命邂逅》当中的“杜拉拉”。很简单,很冷利又一句话难以说清——这才更符合袁立个性当中的那种很复杂的任性。
说到什么样的男人才更让一个女人特别喜欢?袁立除了欣赏梵高之外,她崇拜的另外一位男性偶像就是巴顿将军。
“我一直不欣赏那种永远活得四平八稳左右玲珑的男人。我也不喜欢对谁都讨好的男人。我更喜欢那种个性非常强烈而且内在卓有才华的人。这样的男人,我心里会百分百欣赏的。在我的感觉中,如果一个男人被自己塑造得方方面面都过于完美,那就跟假人没什么两样了。所以我喜欢跟有明显个性缺点或弱点的人交往。男人越活得真实就越是未必完美。比如巴顿,就属于那种在跟前一站,就能让你感到强大威慑力、不怒自威的男人。还有像梵高那样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执着,因为一赌气,他可以把自己的耳朵都割下来。这不是任何男人都能做得到的。而且在他的画里面的色彩都是很疯狂又达到极致的,就连一片平淡的云彩,也会在他的画笔变成一团火焰。没人能替代得了他,真没人能画到像他那样。好多画家都在说,我这幅画能值多少多少钱;而梵高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性格真是让我特别欣赏。是真正的男人,就应该活得这么有血性。”
我本人的籍贯就是浙江,但面对袁立个性当中那种很强烈很生猛的成份,我很长时间都无法替她找到什么地域根据。在我印象当中,如果是四川姑娘,即使凶蛮刁横我也能接受。可作为一个从小长大在杭州的女人,我所能想到的却只有柔和、细腻、事不关己绝不出头不关自己利益绝不靠边。
可袁立对此认识非常不以为然:“我觉得你们对江浙人始终都有一个错误概念。杭州人在外边有一个别称就叫‘杭铁头’,个性当中一直都有很愣很生的一面,该不买帐的时候对谁也不吝。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袁立自幼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当中,其父是那种心里非常热爱艺术,会很多乐器而且还喜欢写写画画。性格当中有耿介的成份但有时又充满梦想和浪漫。都快60岁的人了,突然就会对女儿说:我想去尝试一下IT行业,惊得袁立当时以为老爹肯定是要发疯了。可转向再一想,其实从袁立的身上,就能感觉到她父亲更多的遗传。可她母亲却是对儿女管教相当严厉的女人。袁立说自己就是在母亲的高压之下长大的。所有这些上辈人的复杂综合,就形成了今天袁立个性的复杂与多重。袁立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姐弟两人之间的亲情,好到一切尽在不言中,谁需要谁的关心和帮助,根本不需要说出要求,对方就已经伸过手来了。
有人对我说:其实袁立内心非常精明。但我的感觉却恰恰相反:长在脸的精明,往往正好是傻的同义。其实她不但不够精明,而且有时还比较傻呵呵、愣磕磕的。漂亮、愣、热情、激动、有时又偏执、忧郁——所有这些的综合,我不知道袁立今后的人生,能不能永远像她脸上表现得那样明丽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