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里的约定

　　他坐在她对面，很诚恳地说，我已经等你几天了。

　　可慧扬起眉毛看他，在酒吧嘈杂的音乐和空气里，他的脸很清澈。可慧有些不忍心将他划进那类套瓷的“惯犯”，就只轻轻翘着嘴角笑，问，我是谁？

　　这是可慧的聪明。她不问，你是谁，曲折地表示对他不感兴趣。

　　但是他不屈不挠。他说，我已经等你几天了，真的。你第一次来“硬汉”我就看见你了，当时就想跟你说话，但是没敢。可我看得出你不是西安人，我每晚都来这里等你，今天终于等到了。

　　可慧再看他，他那么年轻，一点沧桑没有。可慧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个老手。但他至少有一点说对了，可慧不是本地人，在她生活的城市，有着浓郁的热带风情，比西安美多了，但是那个地方让人疲惫，在太美的地方呆久了都会让人疲惫。

　　这个酒吧叫“硬汉”，可慧刚来西安两天，就被她寻着了。“硬汉”的风格很独特，也许老板有火车情结，他把酒吧外观和里面都装饰成火车的样子，可慧现在坐着的凳子就是用火车的方向盘作底支撑的。可慧对“硬汉”很有感觉，虽然在海口，她已经很久不泡这种吧了，她一向去的是咖啡吧，听蓝调的音乐，找一种怀旧和宁静的东西。但是在西安，这个陌生的却有归属感的城市，可慧打算做一点任性的事情，比如来“硬汉”。

　　但是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地让人心不由轻轻一动，可慧在他面前突然感到有些慌乱，她想自己至少比他大五岁。可慧很好地掩饰着，扬着眉毛满不在乎地说，那么你是谁？

　　他却自顾自地说着，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到凌晨两点才走，穿的是长裙，一点都不适合这里，而且一脸的落寞，来这种地方，是不该那么忧郁的，但是我却非常喜欢，我觉得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可慧看看自己，今天她是有备而来，换上了件吊带衫，还抹了暗紫的口红，脸颊胳膊都涂了闪光者喱。可慧喝一口啤酒，不知怎么觉得今天的打扮有些对不起他。

　　他说，今天你刚来时，我差一点都认不出你了。虽然你换了衣服，但还是很忧郁，另外还很有风情。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女孩子？可慧听着有些无所谓的感动，这么年轻的孩子都说自己是女孩子？来西安之前可慧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过生日的时候她就想，明年开始，恐怕每个生日都得喝酒压惊。转而，可慧想，他还那么年轻，等过两年，什么样的女人见不着呢？

　　其实你更适合去“香锅”那种地方，喝曼巴咖啡，就是轻舞飞扬最喜欢的那种，还可以抽一支烟，你的长发真的很风情。他仍然自顾自说着，可慧注意到他手里也握着一支跟她的一样的啤酒，科罗娜，瓶口插着一小片柠檬，喝起来很爽口。

　　我还喜欢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跟那些女孩子都不一样，她们——他朝坐在旁边桌的一堆人努一下嘴，那桌有五六个女孩儿，非常年轻，她们搽的是粉红口红，看起来娇艳欲滴，显出可慧的暗紫口红另类得苍茫——都太造作，又张扬，动不动就大喊大笑，吵死人！

　　可慧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喜欢扬着头大笑，贝齿闪闪，很多男生都迷她的笑。眼前这个小男孩？可慧眯起眼睛想，是不是跟很久很久以前分手的男孩很像呢？可慧不由笑起来，是那种沉在往事里的笑，隐约有些热情。

　　你真让我迷惑。他说，你的笑看起来这么明朗，为什么还会给我忧郁的感觉呢？

　　可慧终于下决心让自己任性下去。她仍然笑着，说，你说我应该抽什么烟？

　　他愣一下，好像没想到可慧会搭他的话，他似乎是准备说完话就自动消失的。他说，有一种烟，很适合女孩子抽，你等等。说完他就站起身冲到门外，一眨眼又回来了。他举着一盒烟，灰蓝色的外壳，可慧接过来看，是520。

　　可慧熟练地撕开包装，取出一支烟来点燃，她看到烟嘴处是空的，有一颗红心。可慧想，这烟就是为女人准备的啊，为爱情中的女人。但这烟竟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为可慧买的，而身处陌生之城的可慧竟也有些期待地接受了。

　　他在对面看着可慧吸烟，突然伸出手来将可慧手中的烟掐灭。他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吸烟的，先前我不是鼓励你吸烟，我只是说你适合这种在咖啡馆里吸烟的情调。女孩子还是别抽烟的好。

　　可慧又被感动了一下。她想起在海口的情人来，她的情人大她十岁，他们相爱两年了，但是他们要隔很久才能见一次面，因为她只是他的情人。虽然他不能给可慧什么，但是他却要求可慧穿长裙，化淡妆，做淑女，当然他的要求都是以爱的名义，虽然他真的不能给可慧最想要的。在海口的时候，可慧一直都处在思念和期待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情人见面，一切都是他在安排，而他总是那么忙，忙得理直气壮，在可慧面前没有一点歉疚。

　　西安是可慧莫明其妙向往的一个城市，可能因为它是他念大学的地方。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给可慧讲了好多大学时代的故事，背景都是西安。因为爱他，可慧慢慢地在变，从前那个扬着头笑得灿烂迷人的女孩子开始忧郁，但可慧的忧郁却让他感觉到了压力。终于，有一天他说，既然你这样，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分手？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们只能做情人，而现在你的要求越来越多，可慧，我吃你不消。

　　我的要求多吗？可慧很委屈，她只不过想好好爱一场，爱一个值得爱的男人，或者只要一点爱的感觉，因为爱而燃烧的感觉。但最终燃烧的只是可慧，燃烧过后的可慧的光芒在他的眼里渐渐暗淡了。

　　可慧来了西安，没有告诉他，一个人在西安游荡，她幻想着能够寻找到一些他遗留下的气息。就像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可慧都点燃一支他抽惯的香烟，她想在那缕飘飞的烟雾里感受到他越来越遥远的味道。但是没想到会在“硬汉”遇到这个男孩，比她小好几岁的男孩却被她的忧郁迷住了。

　　他问，你从哪里来？

　　海口。可慧说，去过海口吗？

　　没有，但我很想去，听说那儿很美。

　　是很美。阳光，海浪，沙滩，仙人掌……

　　不等可慧说完，他接口道，还有你的外婆吗？他的目光狡黠得很。

　　可慧不由大笑起来，他也笑，旁边人都转头看他们，也许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

　　你看起来像个office小姐，气质很优雅。我是学设计的，去年刚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老板挺器重我的，我想我会干得很好。说这话时他们已经离开“硬汉”了，他们并肩走在西安夏天六月的夜晚的街上，华灯迷离，可慧的心也迷离，有多少年没有和男孩一起在街上漫步了呢？

　　你什么时候再来西安呢？最好是冬天，西安的冬天都会下雪，我带你到城墙上去，我会吹埙，到时候我在下雪的城墙上吹埙给你听。他热情洋溢地说着，他的热情让可慧有些黯然，可慧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西安了，她想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听到这个男孩的埙声。

　　但是可慧是向往的。想想看，在冬天寒风凛冽的城墙上，听一个男孩为你吹埙，而雪花漫天飞舞，像浪漫和激情的精灵之舞。可慧想着，心都要碎了。

　　他突然站住，伸手过来拉着可慧的手，说，我的梦想就是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们一起生活，肯定会快乐。或者我干脆去海口找你，反正我这边事业也刚开始，放弃也不可惜。我去海口找份设计的工作，干上几年，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广告公司，赚到钱以后我们就周游世界，好不好？

　　可慧的心像风帆一样被他的热情鼓胀起来，她几乎就要点头了。但是她说的却是，我比你大很多……

　　没关系，我就是喜欢比我大的成熟女孩。我曾经想过，我要在二十三岁以前结婚，我喜欢温馨的家庭的气息，有一个爱我和我爱的女孩，这会让我很安心，我想要宁静的持久的爱情。

　　可慧的心已经决堤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重新变得柔软如花。男孩拿出一支笔，捧着可慧的手心写下一个号码。他说，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知道现在你还没想好，我会等你，等你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这个手机号码是我今天刚买的，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但我会每天都开机，只要它一响，我就会知道是你打来的。男孩的手干爽温暖，可慧的手被他握着，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似水柔情。可慧想，这会是爱情吗？

　　男孩秀气的脸庞充满了期待，可慧觉得就像在海口她的期待一样。可慧不由地点头，将掌心握紧，怕那个号码会飞走似的。虽然可慧知道，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拨这个号码，成长的岁月已经让可慧清晰地知道，有些东西在期待中很美，而在现实中却会枯萎。但可慧会永远地保留这个号码，它是可慧在西安唯一的安慰，还有，她还知道，回到海口以后，她该怎样面对正在逝去的感情。而今夜，可慧会永远记住，她曾经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孩经历了一场爱情，最纯粹的那种，他们还有美丽的约定，他们的约定因为不会实现，而将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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