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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不可能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29日13:30 新浪伊人风采

  文/王梆

  含羞草树脂不含羞的工业

  教科书几乎绝无例外地,竞相描绘旧石器时代的艰辛,饥饿的幽灵成群结队出没, 采猎者技能之落后,除了弄吃的,根本没有建立文化和闲暇的时间。这些成见很可能来源于
某个文明人“无意中”看到一大群土著人在采集大量的含羞草树脂,从而叹息:“啊,这些不幸的家伙,他们没有办法获得其它的滋养,竟被迫收集植物的分泌物!”虽然这一成见很快被一个叫Grey的爵士在1830年考察后得出正确结论:这种树脂不过是当地土著偏好的一种食品罢了。而且集体采集树脂可以增加他们的社交机会,使得某对男女一见倾心。

  但是在现代人看来,如果真的很爱吃含羞草树脂又希望建立社交机会的话,完全不必如此“辛苦”。比如一部分人研究植物学,像发明氮肥那样发明出使含羞草能够快高快大的农药;一部分人研究化学,制造一种比荷尔蒙催情剂更敏感的促进树脂分泌剂,这样树脂的产量会大大提高。树脂多得吃不完,可以制造成罐头,拿到其它部落去换虎皮或者鳄鱼皮……这之间会催生出很多社交机会:比如喷洒使含羞草能够快高快大的农药,需要昂贵的设备,所以一部分人成了机械工程师,从此告别农业;只有小块土地的人买不起昂贵的设备,远走他乡成为城市无业游民、杂耍艺人或者夜萤;为了他们的住房需要,建筑业得到了飞速的进步;拥有大量的土地并完全买得起农药与设备的人,成了工业企业家,他们发展了银行的发展;因为需要大量地运输含羞草罐头,运输业和航空事业几乎可以呈同步发展的趋势;含羞草树脂罐头进入超级市场,使即使在北冰洋的居民也能享受到原始部族的乐趣;交换回来的虎皮和鳄鱼皮,促进成衣产业和天桥事业,包括娱乐业和环境保护组织的发展……

  这些社交机会像一张无限延伸的蜘蛛网,越织越密,范围无限扩大。在此之前,那些在自己的小部落里挥汗如土的人,根本不敢想象住在南半球的咚咚和住在北半球的叮叮会相遇,但是现在因为有了“网络”,机遇随时有可能发生。

  比如继承含羞草树脂家业的咚咚,发现远程办公系统完全可以控制一万顷含羞草土地的树脂产量,觉得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简直百无聊赖,于是就到西澳最贫穷的地方“乌拉”旅行。天啊,真没有想到“乌拉”本是含羞草的原产地,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像曼谷那样的、甚至比曼谷更繁华的大都市。因为大多数人迁徙而来,乌拉充满了各色人种和混血人种,咚咚有很多剩余的钱,不知道该怎幺花,干脆就开了一家混血儿模特公司。叮叮在乌拉的电视台,出于娱乐的需要采访咚咚,于是他们相遇,并生下了混血儿,给达尔文式经济学家又一欣喜。

  这似乎是一出喜剧,直到含羞草树脂因为大量生产,因为施加了大量的杀真菌剂、杀虫剂、为了让它不容易倒塌的“短缩剂”等等,而变得价格低廉而且很不好吃,再也没有人想吃它了——从此在农作物经济中消声匿迹,反正社交活动已经另辟新途。但是这只是个幻觉,喜剧绝不会就此结束,人们可以像销毁粮食那样人工毁灭大部分的含羞草树脂,然后通过新的营销手段和更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营销修辞学,把它变成其它的什幺珍奇东东,假以时日,换一身新衣上市。

  睡眠经济学的不可能性

  然而人们的高兴之余,忽略了一点,在这些最早采集含羞草树脂的人内心当中,他们似乎根本不需要上述的一切。他们的需求很少,所以比较不感到物质的压力,没有占有之心,对发展的技术性装备不感兴趣。

  为什幺?

  因为他们是“非经济人”。Marshall Sahlins在最近20年经济人类学最重要的论文《原初丰裕社会》中说道:“他们极端有限的物质所有,令他们从照料日常生活所需的种种杂务中摆脱,得以享受生活。”

  1948年在阿纳姆地(Arnhem Land)的考察显示:当地的土著,每人每天投入获取与准备食物的时间是四五个小时,他们并不持续工作。生存的追求是高度的闲暇。他们一旦获得够用的生存资料,就停止工作。与Herskovits将人类生存的岌岌可危,归于没有对资源的集约利用(Herskovits 1958《经济人类学》)相反,他们“并不充分利用他们客观的经济可能性”。比如他们第一天猎取了一头野牛,第二天就马上休息,他们从来不去考虑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野牛?如果已经不多的话,快点将其捕获、储备、分配、交换。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跨国公司的大财团会为只能使用70年的石油而发动战争的心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爆发过“完全不可再生资源”的恐慌。在Dobe地区,能量极高的曼杰提栗子,多到上亿颗,人们懒得采,栗子自然地腐化掉。

  新威尔士东北,一个老人说道:“捕鱼几分钟的收获,就够喂养整个部族。”物质并不像教科书写的那样匮乏,那幺,对他们来说,并非用来制造剩余价值的剩余时间,用来干什幺呢?

  答案是闲适生活或者“睡觉”。

  如果男人留在营地,他们通常平均在午饭后睡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或者更长。女人们也零星地小睡。在游牧民族中,他们是那种市场经济难以忍受的缓慢的旅行者,没有什幺动机催使他们加快步伐,所以夜晚他们可以遥望星空安然入睡。

  在一些类似“睡眠经济学”的论述当中,人们探讨充分入睡可以存储能量以便投入次日的再生产运动中去,却没有想到在类似喜剧般的“含羞草树脂工业”当中,衍生出来的各种问题,无时无刻不在阻碍着人们进入美好的深度睡眠。当北半球的居民人均消费水平是南半球的居民的16倍的时候;当金融投资与房产投资的竞争完全不公平的时候;当足够的增长完全不能制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解决失业问题的时候;当战争行为都是经济行为的时候……

  人们的欲望无限,在Georg Simmel的《货币哲学》中:“自由就是对事物的占有中清楚地形成的”。所以即使按时、按量服用安全性高于酒精,成瘾性低于酒精,使生理时钟回复规律的安眠药,在这个欲望主导的经济学社会,恐怕大多数人还是会失眠。

  爱情经济学的不可能性

  1968年有人在拉丁区的墙上写道:“物价涨了,人都谈不起恋爱了。”这是原始采集含羞草树脂的人意想不到的局面。他们可能会因为没有办法挽救在采集过程当中不慎跌入悬崖的爱人性命而悲伤万分,却不会因为物价上涨,而失去爱人。

  稳定的爱情关系所能带来的幸福感一年约值6万英镑,合9.6万美元,这是经济专家对10万名美国和英国成年人的生活,并估量诸如失业与婚姻等事件的价值后得的结果。真难以想象,那些连美元都没有见过的住在高原或者山坳里面的人群,他们本来以为幸福等于含羞草或者蒲公英,民歌或者月亮。但是现在,他们必须逐渐接受,幸福也等于货币这个世界性的现实。经济学家总是希望任何产品都在市场上参与交换,这样他们就可以很好地使用计量单位,简化人类生活各种复杂的层面。

  比如爱情,经济学家认为,婚姻的目的一是性的需要,二是生产的需要。婚姻作为一种制度,满足性的需要的成本低,而获得的收益却是其他方式不可替代的。“生产成本”指的是所耗费时间的价值。时间价值相对提高,比如说工资率提高,一方面意味着人们收入上升,变得更加富有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爱情的主要生产要素相对昂贵,因此爱情的成本或价格,也变得相对高昂了。按照这个逻辑,富人更愿意花时间谈情说爱,穷人苦于温饱,根本无暇恋爱。这个逻辑之荒谬,似乎是说,即使是太阳报上频繁报道好莱坞明星的离婚消息,但是他们的“爱情价值”也绝对是比居住在里约热内卢的穷人要高的。经济学家又说,人的时间价值翻倍增长,大幅度提高了爱情生产中所费时间的机会成本。也就是说,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爱情的“最快乐”阕值,是现代人的一场“时间等于效率”的革命。等待的滋味,被广告牌上的爱情宣言所替代:“只需要拨打手机短讯888,就可以将动听的歌献给心爱的人听。”真难以想象,如果突然有一天,城市的通讯系统完全失灵,电话、手机、E-MIAL、速递通通不管用,相爱的对方靠什么来诉说衷肠?

  在今天有了经济学上的指标。

  比如:家庭话语权=产权关系明晰

  比如:分工获益最大化

  比如:用统计学指导两人的具体行为:一天1次散步/一周2次电影/一周4次看小影碟

  比如:“性爱”严格服从经济学上“边际效用递减律”

  比如: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并不是个人的最大利益,但是在资源有限的配置下,也算是“权宜措施”

  比如:收入越高,结婚越晚

  比如:没有重新选择机会的投入或开支,就是“沉淀成本”(sunk cost),所以“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这将是一种怎样的爱情观呢?它们在某一方面的确保障了私有财产,比如夫妻双方AA制,或离婚之后夫妻财产对半分,但是它们只是使离婚率没有从40%提升到80%而已。这有点像法国的社会活动家Albert Jacquard在《我控诉霸道的经济》中提到的失业问题,在法国,4%的年增长率每年能够减少2%的失业人口,可以谁也不敢挑明这样的增长速度是绝对达不到的。即使达到,半个世纪就可以增长到原来的7倍,那么到2044年,失业人口不过减少到64%,从340万变成了100多万,这就是50年奋斗出来的好结果。再比如说“性爱”的“边际效用递减律”,它的确符合某些生理规律,但是它更多的是商家的福音。他们可以制造各种性爱玩具在轮番轰炸的广告中制造人们对抗这一所谓的自然规律的欲望,他们告诉你各种符合现代“性”的爱指标,塑造你的体态,增强耳目的性欲,但是却对“孤独的灵魂”视而不见。比如中岛美嘉唱到:“用嘴唇攀爬胴体,踩碎不必要的自尊”,它的过于喧嚣和盛行的“机会主义”一样,同属于一夜情和婚外恋被广泛接受的原因之一。

  假日经济学的不可能性

  几乎全世界都在经历一场休闲的革命,“休息日消费”成了一种世界性的潮流。各国政府都尽其所能延长各种假期,以刺激消费需求。携带着刺激消费的目的的“假日经济”,往往使度假变成了一种由主动转化为被动的消费行为。

  “美感的生产已经完全被吸纳在商品生产的总体过程之中”。(《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詹明信)

  人们本来带着某种亲近自然的目的出游,但最终发现人们其实已经离自然非常遥远。许多机构对风景名胜之地的交通建设、商场建设、酒店建设、桑拿和保健的建设,更甚于对其文化内涵的维护和宣扬。人们带着超级市场的水果饮料户外用品设备,到达一个拥有同样的水果饮料户外用品设备的更集中地。

  不难从旅游点各种即兴式的、短期效益的棚子和货架,谈不上任何美感的添加的房子,看出21世纪的人类在建筑学领域上的难堪;也不难从旅游点兜售的大批量生产的旅游纪念品,看出手工业艺术的堕落和消失。20世纪初,旅游业的伊始,一些美国人来到哈瓦纳并非为了欣赏波萨诺瓦、民歌和美景,而是为了寻求在他们的国家被明令禁止的享乐:赌博和嫖妓。今天,许多赌场都是合法化的。

  在巴黎街头,有人兜售小型的艾菲尔铁塔,他们叫嚷道:“买一个吧!送给你家的小蜜,买一个吧!送给你家的二奶。”

  我们时常看到用数码相机拍摄的风景照,在标志性的风景面前,人物处于中景或者特写的位置,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至于这些风景泛黄的过去,人与风景之间暧昧而温暖的关系,包括旅行社毫无兴趣光顾的街角社会——在照片上,往往是很难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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