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港片里面有一种高层次的“垃圾”,类似于美国影评人Pauline Kael眼中的“好垃圾”,在那些捉襟见肘的时光里,我的食槽里大部分是这些垃圾。它们像南昌街士多店放在纸盒里的某些袋装零食,为了显得不那么廉价,塑料袋上往往印着流行卡通的模样,没有非常明确的版权意识,早些时候或者是米奇,后来或者是蜡笔小新,再后来或者是史莱克什么
的,配上花体英文。花体英文总是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每个为稻粮谋的OL或者灰姑娘,都可以穿上《嫁个有钱人》里面的那件霓裳。
在一个讲Party function(专事为显贵和有钱人举办宴会的搞手)的纪录片里面,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穿着风格类似以朴素和平民化著称的John Edwalds的衣服(在与布什的角逐中,他总是担心穿得太好遮蔽了“一个愤怒美国”的用心)。面对摄影机,这位中年男子让他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为最后一根蜡烛戴上平行四边型的罩子。他微笑着说道,我们竭尽全力布置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但只一晚,明天早上它就像烟花一样消失。可是对那些“你们如此奢华、如此浪费”之类的发酸的微词,我由衷反感。不要嫉恨这一夜,这短暂的瞬间,却养活了很多人,那些种花的农民,那些描绘假古董画的画家,那些工艺品制造者,包括我、我的工作人员以及他们的妻子和孩子。
摄影机跟着来到他的办公室,他指着一张办公台说道,我们称它为500万台,因为公司每年大约400单生意,其中超过500万英镑的那些单,就是在这张台上谈妥的。
这个纪录片最有趣味的部分,就是由他设计的一场模仿1950年代的艳俗宴会。宴会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只红色的贵妇狗,这只巨型蠢狗由两只石英眼睛和一堆康乃馨头花组成,臃肿乏力,无能饭,简直像饲料喂养的大种罗卜。狗屁屁上有一道洞穴,说是要营造诙谐气氛。600只红色的人造仙鹤,插在楼梯上,组成对称的欢迎队列。无数吹胀后又不慎漏气的塑料玫瑰花,插满花圃。男服务生打扮得像西班牙宫廷里的小丑,柳叶眉、樱桃小嘴、西装、粉红色的巴蕾裙;女服务生则像足设计师MOSCHINO的奶妈风格,带着点色情意味的荷叶围裙以及肥胖的臀部。在宴会入口处,他还专门设计了微型浴池,供举着香槟酒杯的贵人观看表演者洗澡。用“口味刁钻的资本家穷凶恶极地怀庸俗的旧”形容这个场面并不过分。
如果说港片中高层次的垃圾,其核心还是为大众服务的,竭力提供美好梦幻的垃圾。那么这个纪录片里面的“垃圾”则是“艺术”。
对,再没有比这个更确切的字眼了,这就是“艺术”。它由那些超级懂行的人操纵着,惟系着它的小众传统。他们之中那些杰出之辈,通常摇着蒲扇出入顶级时尚业以及炎热的威尼斯或其他什么电影节,当平民们也觉得这只红色的贵妇狗非常愚蠢时,他们总是不屑的。他们总是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老百姓们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