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你最担心什么事情会发生,这个事情往往就会发生。这句咒语几乎可以运用于所有的恐怖电影。不过最恐怖的事情,是硫酸已经腐蚀的伤口,是镜子,是面对。有一部电影,讲一个女人的情人带着她的6岁孩子去海上旅行,很久没有回来,救生艇发现的是一艘空船,上面有一只录映机。情人对着孩子边拍边说:“我娶你妈妈好不好?”孩子说:“好呵!”
情人却不慎掉进海里,他在海里挣扎,叫孩子坐好,不要动,等大人来。孩子却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哭着去拉他的手,后来干脆跳下去。这个女人要面对的事情很恐怖,但是不会让她变态。《咒怨》、《鬼水凶铃》、《情杀》等等也是关于孩子死亡的,孩子或者被抛弃,或者父母无暇理会掉入水井里,或者被大人出于利益关系杀害后藏于冰箱内——在又黑又冷的冰箱里待很多很多年,身体还是童年时大小,灵魂却郁结了成人世界所有的凶残。所以当事人面对起来,是很容易变态的。日本电影在表现这种变态的时候,耽美冷静,是小野小町(江户时代画尸身九变的画家)与蒙克混合的后现代浮世绘。好像变态不是痛苦而是艺术。所以相比之下,韩国恐怖电影的艺术高度是暂时还无法和日本电影相比的。但是说要情绪的爆发力,韩国的恐怖力量,却有它自身的张力。
据说今年夏天的韩国恐怖片,《蔷花红莲》、《四仙桌》、《狐狸楼梯》、《走入镜子》等皆在探讨家庭亲密性关系的解体。《女高怪谈》的导演朴基亨新作《刺槐》(Acacia)是今届斧山电影节的闭幕之作,韩国评论界认为它比正在拍摄的好莱坞版《咒怨》更恐怖。
刺槐也叫洋槐,是一种蜜源植物,叶子和花都很美。日本耽美派作家草间祢生却为它写作《尸臭洋槐》,好像洋槐的甜蜜已经被一饮而尽,只剩枯枝的样子。《刺槐》表现的也是这种情绪:晋成的妈妈死了,别人对他说:“你妈妈变成了树。”5岁那年,晋成被一户中产阶级夫妇收养。主妇年过四十,一直没有生育,收养了晋成后,便突然怀了孕。晋成把新生儿的红毛衣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为他自己不能拥有而绞痛。孩子的绞痛在没有大人理解的时候,结果是不可预料的。晋成对主妇说,你不是我的妈妈,我要去找我的妈妈。主妇说你的妈妈已经死了!晋成说,她没有,她只是变成了树……主妇和他做妇产科医生的丈夫、以及丈夫的画家父亲,一家三口联合报警,说孩子失踪了。
偌大的房子开始空旷,开始阴森:先是主妇的母亲瘫痪,丈夫的父亲被无数的蚂蚁咬死,然后是丈夫梦见自己接生的胎儿全部变成死婴——现实如梦,之后他所接生的皆是无眼无鼻的死婴。主妇则像患了置后的产后抑郁症……而这栋死气沉沉的宅邸,只有院子里的一棵树是复活的,一棵刺槐,突然繁茂起来,血红的叶子漫天飞舞。
影片的结尾非常震撼,用一种近乎表现主义舞台剧的狂想气质,揭示了真相:当发狂的主妇冲出去要拿斧头砍掉刺槐时,晋成用身体去阻止,结果他被砍死了。丈夫回来,把他埋在刺槐下面。丈夫的父亲看着这一幕,淡淡地说:“报警吧!”
“说什么呢?”
“就说,孩子已经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