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南恩多年来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毕业以后到吉泰物流公司做接线员，每天下班准时回家赶那顿29年的例行晚餐。时令蔬菜，虾酱蒸肉饼，饭后半只苹果半只梨。九点钟以后是每日日剧。中山美穗的婚前旅行，她没有报纸上印出来的那么显老。十一点到十一点半，睡前最后半小时，南恩一时拿不准该看杂志还是看书，就在浴室里磨蹭时间。刚刚涂完眼
霜，浴室的灯泡突然坏了，室内光线一会变蓝，一会变紫。南恩不得不搬来两张凳子，叠在一起，爬上去调整起辉器。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挂毛巾的钩子碰掉了。螺丝一只在脚边，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恩只好去楼下的杂物间找工具箱。所以翻腾了几下，便看见了那只口琴。
小丸本来住在南恩楼下，幼儿圆、小学都和南恩同校。中学以后，南恩随爸妈搬迁到西门口，上学的时候，身边少了小丸，南恩反而变得坦然起来。南恩小时候和小丸玩过性游戏，小丸到了小学五年级，变得很活跃，爱吹口琴、朗诵诗歌，上台表演话剧，常有女生帮他拿道具，搬凳子，抢着和他演对手戏灰姑娘。南恩听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说话，总是神经质地认为他在说自己。
再次见到小丸，南恩已经读到高中，小时候的伶俐和鼻尖底下的一点俏皮都没有了，眼镜里面是两撇偏灰紫的眼白。小丸自从小学后就一直飙长，挺拔俊俏。小丸主动走过去坐在南恩身边，点了一杯冰绿茶，说话的时候不时看着南恩的腰部。
……你的腰蛮细的。后来，小丸伏在南恩身上的时候说道：“小时候，你好胖。”小丸又说。那天以后，南恩买了一条高腰裤，站在镜子面前，看了自己很长时间，灰紫色的眼白，突然透明起来。
一个会考前的晚上，南恩对妈妈说要去同学家补习。骑上自行车一路到了小丸家楼下，听到小丸在吹口琴，便闭起眼睛，屏着呼吸倾听。过了很久，四周安静下来，南恩才想起停好车上楼。突然黑暗的楼道里传来小丸的喘息声，接着是一个女孩子轻微的叫喊。南恩一阵紧张，过了一会，全身的躯壳像是被另一个未知星球的巨大引力吸走了，只剩下消瘦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小丸送走了女孩子，才发现那汪墨一样深色的影子。
你怎么这么当真呢？
喂，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嘛？
……我们小的时候不是也玩过吗？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可不可以送给我你的口琴？”南恩哭完以后问。小丸犹豫了一下，就送给了她。南恩在回家的路上，从书包里掏出口琴，狠狠地摔到垃圾箱上，听到一声嘹亮的、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和音，像是童话里教堂的钟声，又像是被摔碎的女巫的银镜子。
最后，南恩把口琴捡了回来。南恩的妈妈看到口琴已经摔坏了，就把它放进了杂物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