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好早以前，我看过一个17岁的法国男孩写的爱情小说，说一个16岁的男孩爱上了有夫之妇，不同于《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是，这个男孩非常懂得如何取悦异性，他在两性关系上的成熟和练达超人意料。不幸的是男孩和少妇有了一个私生子，私生子很顺利地归结到她的丈夫名下。男孩本来要面对一个真正凶险的成人世界的，但是他活到20岁的时候就死了。
确切的说是这位天才作家死了，雷蒙·拉迪盖，只留下了两部惊世孩俗的作品，一部叫做《德·奥尔热伯爵的舞会》，一部就是我上面提到的，叫《魔鬼附身》。
《樱桃之远》是张悦然的长篇处女作。这个女孩子和雷蒙·拉迪盖一样，年轻得像橡皮筋弹向透明的皮肤。她是全国“新概念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新概念作文大赛是一只冒着仙气的瓶颈，《三重门》、《高考凶猛》、《青春疼，爱情痛》、《草样年华》、《理工大风流往事》、《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生于1976》……其中不少作者便是由这仙气中冒出，成型，像海伦公主那样穿上紫色长袍的。每当我和朋友站在芬芳铅香的书架上，翻开那些叠成花风车的书本窝口，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留意到作者的年份。嘿嘿，与葡萄酒的年份恰恰相反，越是畅销的小说，作者的年份便越轻。那些老的，那些以为等待是一生的苍老的，越是滞后，他们的书在书城的后方，寥寥无几，加上中央空调的冷气，有点偃寒不遇的龙钟感。
所以即便是被魔鬼附身，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最好不要长大。”这感觉在香港尤为强烈。成年人对青春的嫉妒，恨不得自己着上那件新宿暴动的衣裳，化妆成樱桃小丸子的样子。化妆品做不到的，漫画和游戏可以代之。像詹姆斯·马修·巴里(James Matthew Barrie)为逃避长大成人而虚构的Peter Pan，像《灌篮高手》那么自信，像《海盗王》那么充满梦想，《幽游白书》里的危机感最好不要……大部分的人在谈论吴忠宪的少女节目，大部分的人在打电玩。所以大部分的人对阅读的需要，是对青春剪刀般的燕尾的需要。这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流溢着青春荷尔蒙的文字，为什么如此深得人心。
“一切终于都得到了证实，原来，原来我是魔鬼一直照看的小孩(摘自张悦然《魔鬼亲临的童年》)。”
莫言在张悦然的《樱桃之远》的序言中说道：“她们这一代，最大的痛苦似乎是迷惘。她们生长在一个人的基本欲念由禁锢到被解放，甚至被极端发展的时代，物欲横流造成的道德水准下降、价值缺失，而信息时代所带来的泥沙俱下的各种思潮，使她们在早些年更像七十年代人那样，更多的是目睹不可思议的现实手足无措，任盲目的青春激情东突西撞。”虽然莫言觉得这一代人对青春的书写就“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日渐盛行的民主风气，多方面的信息渠道，较高的知识素养”比上一代人更有优势。但是我并不觉得乐观，因为什么呢，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出来。事实上，我眼中的社会是已经进入老年化的社会，关于衰老的种种想象已经不再是想象，不会英文，不会电脑，不懂电玩，不看漫画……最终就变成那个在电梯里守门阿伯的样子，一个月拿与救济金差不多的工资，最落寞的时刻是大厦的黄昏以后。随着青春流逝，站在日渐萧条的当代文学边上，西风翻书，我的这种感觉会越来越强烈。
据说郭敬明的最新作品销量已经突破百万，这是偶像产业的必然。上官潇潇的《青春泪流满面》亦是如此。虽然：“我盯着她的小脸，看见那上面慢慢泛起了红晕，迷人的大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火焰，我的身体一下就控制不了了。这时，猛男的话浮现在我脑海中：她们都主动脱干净了，你还希望我没有反应么？(摘自《青春泪流满面》)”……这些文字注定会让酸葡萄的老文青一代倍感失落，但是青春偶像产业滋生的胜利感，superman(超人)，拥有酷玄的包装和万众瞩目的魔力，它是多么迷人。由它诞生的流行文化，最终蔓延到文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青春文学的兴盛，大诋与整个社会无法面对的衰老和广告商频繁制造的梦想有关。
人何以是那么脆弱？有时候，人就是那么脆弱。
希望自己活到20岁就死去，也许是因为惧怕责任和承担的缘故吧！如果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男孩女孩，也只能寄希望于人性本身充满畏惧的那部分长出救护的翅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