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梆
突然感到自己已经过完了1970年代,是一次老同学聚会的事情引起的。作为三位策划人之一,我的手机短讯、MSN、QQ……刀光剑影、盛况空前,为的是在福记和还珠楼之间,做一个了断。福记的菜,中等偏胖,左右逢源;还珠楼呢,肥者似颜真卿,瘦者似欧阳询,而且还比福记每样贵出20元不等,所以最后终于铁定福记。福记:一个圆滚滚的圆桌,围坐
着半数已经结婚生子,却无一携带油瓶的狡黠家长。只有开着马自达来的那位,挎着一个初恋版本的小女生。大家心底明白,她当然不是他那位刚产贵子的太太,所以都以礼相待,心照不宣。几年未见,有人开始互留电话电邮MSN,交换工作心得,其中一位还当即谈成了一单电脑业务。惟独叫“猪头蒜”的那位,酒过三旬,突然哭起来,大骂当年抢走她三宝的那只狐狸精。大家安慰她,说三宝到现在还找不到正式工作,而你已经是CEO,没事自驾车旅游,或者去逛逛土尔其,又自由,又独身,让人羡慕还羡慕不来。自驾车旅行的话题很快引发了一场关于考驾照的记忆碎片,激起了名叫“范思泽”的男同学的失落感,他长得像机器猫,当年曾是学生会的老大,毕业后在开发区一家工厂的包装部任职,考了五次人类学系的研究生,未果,现在仍在该工厂的包装部。临近尾声,服务员过来埋单,大家AA掏钱,他突然掏出一叠大叫一声:“甭算了,这顿我请。去你妈的,你们到底有多少鸟人买了车!”
《情定落日桥:70派私人史》这个书名,让我为之一颤,其中的原因,前面那段已经说尽。不禁想起另一本书,理查德·巴赫写于三十多年前的《海鸥乔纳森》,这本书1970年在美国首次出版之后,就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达38周,其后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至今发行了2000万册。1974年,就是我们出生的那一年,中文版出现,虽然是内部发行,据说仍然影响菲浅。《海鸥乔纳森》说一只叫乔纳森·利文斯顿的海鸥,不屑于像其他海欧那样,为小鱼小虾耗尽一生,所以果断地选择了练习飞行:“飞过4000英尺高空时,他已经到达终极速度,现在,他以时速214英里的速度向下飞。风变成一扇坚固的音墙挡得他无法加速。他忍受着,知道如果在这时展开翅膀,他就会被风剪成无数碎片……他不能停下来,也不知道在那一时速下怎么改变方向。冲撞意味着当场死亡。因此他紧闭双眼。”
多么完美的、残酷的、尽乎疯狂的理想主义!
谁会想到有一天,当我们像乔纳森一样谈论起理想时,大家都在发笑。
理想是拦在天堂面前的那道门,谁敢以乔纳森式的终极速度冲过去呢?谁敢说,冲过去以后,不是死亡,而是重生呢?对70派人而言,我们已经司空见惯我们的父母成为理想主义的牺牲品。我们亦亲眼目睹,60派人的一夜暴富和一夜成名,像流星一样划过。我们越来越相信童话和神话的幻灭,因为我们获得了更多的知情权,拥有更大流量的信息却无法像80派人那样权当游戏。
所以,我们青丝未染,却已经开始缅怀:
“她在古堡中安然沉睡,光阴在城外飞快地滑翔。她安静地来去,很乖地读书,她的成绩始终保持在三甲!填志愿的时候,她慎重地填了那个遥远陌生的城市!
她等了5年,5年里,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那个城市,在北方。他在那个城市。”——《情定落日桥:70派私人史》
那句话这样说,当你已经开始怀旧,那么你就已经老了。
不过,但是相信大多数70派人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他们曾是手抄过朦胧诗的人,捧着商务印书馆和三联的汉译学术名著爱不释手的人,看着铁臂阿托木痛苦流涕的人,组过摇滚乐队低唱民谣的人,在考研考托福考GRE的鼎盛时期远赴新西兰和加拿大的人……用新浪文化“生于70年代”大型调查里的话说,他们是当代社会中“最完整的一群,既有知识分子,也有新锐传媒人,还造就了美女作家的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