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扁
好孩子在性的方面是不利的，好男人和好女人更容易性匮乏。
原因大约是在两个方面。
其一，好男人被性游戏除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截止目前的主流价值观，越是好男人越会远离与“书”无关的游戏。如果书的本质是道，那么书的反义词只能是“淫”。万恶淫为首，奸近杀。性的原野被荒芜。唯有无望于斯文的，才可能在性的原野上放逐。一历来，好是怎样定义的？是对最初女子相合即为好的反动。或者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了。当初是好，后来，凡是好的都不好了。而且，凡是礼教文明所化的地方，一概如此。据说，至少自清朝入关，四百年来是如此。
好女人也是一样。
中国没有例外。哪一个女孩子被父母教授了有关性的知识或者观念？只有无言，只有避讳。这样就只有一个效果，就是撂下一片荒地。荒地上会长草的。荒地是无主的，就等着任何人来开垦。谁都可以开垦的，可是正经的孩子，一心向上的男孩子，谁不一本正经，谁不努力克制，谁敢在这件事情上放任自流呢？那是一条邪路，一条不归路，一条走向深渊和虚无、耻辱与罪恶的道路。
于是学好的孩子、好小伙子，终于会觉得奇怪：凭什么张三那么游手好闲，一无是处，却那么讨女人喜欢？为什么我这么上进，这么正经，道德品质才能外貌各方面这么出色，却没有女生围着团团转呢？张三那么一个人，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村里村外所有的好女人都让他谋到了？或者单位上好多女人都喜欢他，外头的女人数不清，老少咸宜，整个一个香饽饽？
为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事实上，男人应该在两性关系中间承担更多。动手的事情、主动的事情、冒风险的事情应该男人来承担。斯文道学的男人，道貌岸然，君子远庖厨，只想享受，自己不主动，女人的一腔期待，都没有机会发泄。两性关系是禁忌，打破禁忌的罪是深重的，这样的道德风险难道要让女人来承当？或者你能够找得出体面的借口，规避道德风险。这样的借口难道你男人不承担，却把责任推给女人？女人的心思你不去体察，不去替人家挑明，难道要人家那么害羞的人主动宽衣解带来侍候你？你又会认为人家淫荡、脏，觉得人家下流、无耻，谁知道你怎么理解？所以风险太大了，你的人格如此高尚，道德如此严谨，人家怎敢冒犯？这样的成本，却又不知会是怎样的产出，哪一个有点理智的女人都不会冒这个风险。
好男人不肯有辱斯文，不肯为女人去冒那样的风险，付出的少，怎能得到的多？
其二，好男人南辕北撤，舍近求远，总是一步步远离目标，成为走不回来的人。
我自己是个例子。我想通过一夜成名而赢得美女青睐，并且英名不朽。一举解决所有问题。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心理定势，是历史的惯性。所以出现系统误差也很可以理解。
并非好男人不爱美女，不爱性，而是他们有路径执著。我从自己身上看到这样的执著。背得出也罢，记不得也罢，这种信念长在我心里：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事业是永恒的，唯有成功是靠得住的，到时候女人纷纷拜倒，可以极大满足。到时候，一把一把的女人，嗡嗡地，蜂拥而来，应有尽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顔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事实上，所有追求成功的男人都是信奉这种路径的人。眼前人是虚妄的，只是一个清水幻像。心上人在远方。
所以好男人志存高远。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取向那个价值，自然轻视别的价值。好男人鄙视猪栏的理想。而女人的短视和追求自然不相称。好男人既不理解，也不了解，于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是成功遥遥无期。或者即使成功，却并非如当初想象的那样自由。尤其在当初，成功的唯一表现是当官的时候。这也能理解为什么后来商人如此吃香。商人的实惠在于性的方面，风险没有当官的那样高，或者说完全没有风险。正因为成功遥遥无期，所以我才会反思。由于看到了商人的实惠，于是天下人都奔着钱去了。由于商业上的成功也并非人人可得，所以我才会反省路径依赖的问题。如果你缺乏的就是性，你就应该直接追求性。于是我就在反省，我缺乏的真是性吗？性真的就是我的追求吗？这件事真是我不能回避的么？我在这件事情上的认识为什么飘忽不定？到底什么是我的看法？我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作为？
于是我终于发现，性的问题对我是如此重要，我认为这是我遇到的根本问题。以至于我的吃饭问题也都在其中了，我要通过研究性的问题而弄饭吃，通过性解决我的三种欲望：食欲、性欲，以及消耗我的所有的多余的注意力，我所谓的脑欲。这一生，我不可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我走不出阴道。世界虽然很大，但是我的世界不会比阴道更大。
要想得到女人，你必须直接追求女人。注视女人，看，而不是不看，才能使你得到女人。才能使你得到性。即使你想得到很多，也只能一个一个地得到。一个一个地追求。追求的时候，要准备得充分一些。这是一个男人一生当中都必须郑重对待的战争。
我之所以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只因为我在这件事情上付出了代价。吃亏了，才晓得当初的疏忽实在是不该。
我在30岁以前并不知道该跟一个女人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是这样。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该跟女人说什么。到现在我才明白一点，我是一个正常的、标准的教育产品，这个产品对于自然的、正常的人间烟火很有些距离。所以交流起来有困难。我长期认为，每一个人，不例外的，包括每一个女人，都是想建立不朽的功业。我以为，每一个人晚上都要学外语、上自习或者不断努力以提升自己的能力与精神境界。
所以我曲解了女人，我曲解了每一个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建立不朽的功业。我才知道，她们只要平凡的欢乐。欢乐怎样得到？她需要直接的证据，证明她的存在是合理的，她是重要的。谁给她提供证据，她就会记得他一辈子。所谓美丽、可爱、有才，都是合理性的另一种说法。你说她美丽，因为只有美丽的才是存在的，不美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在人世间，只有美丽才被需要。如果一个女人被告知，你真漂亮，其实就是说，你的存在是合理的，你有存在的必要。
每一个存在都要寻求证据，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合理的，是有必要的。你大声地叫她的名字，你夸她确实很漂亮，你告诉她你记得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细节，她就在心里大为惊奇：是嘛？
于是我才知道每一个人都是残缺不全的。于是我才开始寻找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我开始寻找直接的路径，直接进入女人的身体。我寻找证据，支撑我的信念：存在一条路径，可以直接进入她的身体，并且留在她的心里。经验早已被人用滥了。克格勃对付女人的办法是不是灵验？所以技术并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是让这个社会承认，克格勃应该忘掉它的使命，而只留下他们对女人的那套办法。使那种追求成为它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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