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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期封面故事：章子怡 难以定义的“X”

　　在中国，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宝相庄严，有兵气，却又极其野性。是大雨落幽燕，飞鹰缠巨蟒。青春逼面而来，是夺人、也慑人的。而那分决绝和艳魅，都焚成亮烈，是宁肯玉碎，也不泥沙俱下的刚强和高贵。

　　在卸了妆的章子怡身上，我们也能看到这种饱满的生命张力，强烈的精神能量。

　　前章子怡时代：“就是打不碎自己。”

　　曾经别人叫她“小巩俐。”因为同一个著名的导演成就了她们，也因为她们面孔似乎有那么几分神似。但渐渐再没有人提这个称呼，她就是章子怡，不是谁或者谁的替身或影子。仔细比较，巩俐的美是女人的，完全成熟而母性，艳实朴拙，而章子怡的美是少女的，清灵秀润，又罕见的携带着一股刚烈之气，冰肌玉骨，铿锵有力。

　　在《我的父亲母亲》里，十九岁的章子怡是那部电影里跳跃的甜美焦点。一扫都市女孩的精致刻意，浑然天成，天真如赤金璞玉。她回头一笑的时刻，是中国电影史最珍贵的瞬间，因为电影里的爱情，非关革命和社稷，无比清纯和痴情。而在最近章子怡接拍的一系列广告中,我们看到一个长发飞散,性感妖娆,充满蛇蝎魅力的章子怡,宛如金属或者丝绸.

　　“我不可能一直是十九岁呀！”章子怡说话的时候眼睛闪亮，“我已经长大了,之前没心眼,乱说话,别人也许会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现在不会了.成长是很难定义的一件事,我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一件事给了我转变, 就像学英语，你一直学一直觉得你听不懂，两年之后，我突然觉得，他们说什么我都能听懂了。”

　　之前，她只是一个19岁的女孩，学习了六年的舞蹈，却在17岁考进中央戏剧学院。

　　“为什么放弃？我很痛苦，我不够好，做不了最优秀的。”

　　“就是不甘心嘛。太可笑了，我学了6年的专业，只能给别人伴舞，我宁可放弃了也不做。”——章子怡喜欢说“太可笑了”，这样说时，她有着玉石俱焚的骄傲。她当然是骄傲的，骄傲让她不允许自己浪费时间委屈人后。

　　“有朋友介绍‘中央戏剧学院’，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概念，就去考了。可是，上到大一就想退学。天天夜里都会梦到编段子，做小品。那时每星期到学校，看到‘中央戏剧学院’6个字就哭，就想回家。我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在这所学校就读！我告诉妈妈说我想退学。他们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做决定吧。”停了一会儿，章子怡轻轻总结那一段的心情：“特别难过。”

　　“大一时一上台，就抖，就哭，老师让我演老太太，我哪里会，让我扮猴子，我哪里会演猴子。太可笑了。”

　　“就是打不碎自己。”她的这句话让人忽然一震，隔着娱乐圈的纷扰和喧哗，忽然可以感觉到18岁少女的刚烈，宁折不弯。

　　“高班的学生有个课，是你站在桌子上，所有的人来骂你，这就是让你放弃所有自尊，什么自尊，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个疯子。我们没有这样的训练，要不然我会死的。”

　　对于在中戏的这段灰仆仆的日子，和章子怡一向要好的刘烨也有说法：“他们认为演员是到哪里都能唱一段的，脸不红心不跳，唱完笑眯眯就下来的才是好演员。”他们做不到，太自尊，太骄傲，于是两个失意人只好结成伙伴一起编小品，交作业。

　　那段日子没有浪费。

　　她放弃的舞蹈也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她：章子怡的身材纤细挺拔，动作优雅灵活，兵器舞在她手里，也有了节奏和韵律，当她安静微笑时，头颅也总是昂得高高的，这是多年舞蹈的习惯。很多好莱坞明星都有舞蹈的功底，比如奥黛丽.赫本和佩内洛普.克鲁兹。“我喜欢跳舞，为跳舞吃过很多苦，到现在脚背的骨头还是变形的。我觉得跳舞从意志和身体上，都给了我很大的磨练，后来，再多的苦，我都能熬下来。”

　　“拍电影有时是非常辛苦的。比如吊钢丝，什么感觉？两腿发麻，两眼发鼓，觉得眼珠子就要往下掉了，脑子往外涨。有时一吊就是五十分钟。”章子怡说得轻描淡写。观众看得轻描淡写。在《卧虎藏龙》里，我们只看到竹林上四两拨千斤的打斗，轻灵风雅，点到为止。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心如止水时分，遇见了一个热烈鲜活的年轻女人。在中国，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宝相庄严，有兵气，却又极其野性。玉娇龙，是大雨落幽燕，飞鹰缠巨蟒。青春逼面而来，是夺人，也慑人的。而那分决绝和艳魅，都焚成亮烈，是宁肯玉碎，也不泥沙俱下的刚强和高贵。

　　在卸了妆的章子怡身上，我们也能看到这种饱满的生命张力，强烈的精神能量。“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灰姑娘啊，白雪公主的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童话里的女孩子，都要等王子来救她？我也不喜欢那些苦大仇深的妇女形象，我从不认为，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但是对爱情，我却不喜欢豪取强夺，我不主动。”就像玉娇龙，爱过之后转身就走，待人来追，千里来求。

　　绯红章子怡：“我的绯闻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百分之十……我希望它们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我当然也向往爱情!可我妈妈是老师，小时候听她说多了，就老觉得，女孩子谈了恋爱就会变笨,心里挺怕的。”章子怡笑了，像个小女孩那样的笑，雪白无暇，水光荡漾。这时我们很难联想起那些不堪的传闻，她利用一个又一个男子，从不犹豫，也不吝啬自己。

　　“我的绯闻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百分之十……我希望它们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笑着笑着暗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好像去到一个遥远地方，但她很快接着往下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下一部电影，爱情，永远都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十个白马王子也没有一部好电影重要。”很多次，她被问，她与一个普通二十五岁的女孩有什么不同，她总是淡淡说，经历，也许我比她们阅历多一些而已。事实上，不是每一个这个年龄的女孩，都能这么坚决的认定事业，忍受寂寞和劳累。

　　“女人有魅力的时候，可爱、漂亮的时候，是她有自我的时候，我喜欢这样的女人，而不是整天围绕在男人身边……你看今天在工作的这些造型师、品牌经理，都是自己出来做事的女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不喜欢那种吃软饭的女人。”说这话时，造型师、服装编辑、形象设计乃至Tiffany的品牌经理在她身边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大家笑语喧哗，一派繁忙。

　　从出道以来，关于章子怡的评论，一直就是毁誉参半，从出道时与导演绯闻，到成龙事件，又到拍《2046》时香港记者给她安排上“5宗罪”，但同时，从中国明星到好莱坞发展，从《英雄》又到《紫蝴蝶》、《茉莉花开》这样的艺术片，章子怡这三个字逐渐有了更丰富的内容。

　　“你自己对这种毁誉参半怎么看？”

　　“我控制不了别人讲什么，我觉得这些事情都特别可笑，但大家都会拿这些当一个话题，我个人都不愿意再听到这些。我接了戏就踏踏实实给演好了，演好了也不是为别人，我是为我自己。”“其实每一个人，只要你是公众人物，就要做好被人评头论足的准备，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出道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没有，如果那时我就准备好了，我就不会让很多事情发生，”章子怡声音忽然提高，有兵气扑面来，“因为我不懂，我不懂这社会上还有很多坏人，我以为我是善良的所有的人就都是善良的——确实，我也有很讨厌、很可恶的时候，急躁，发脾气——但是我不会去伤害他人——而现在我知道，我们生存的环境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她曾经是那个年轻气盛的玉骄龙的话，现在的章子怡，无疑已经有所改变。对

　　这种改变，她毋庸质疑的抢着回答：“如果人一直都在犯同一个错误的话，那这人就是个笨蛋！我不会强求着刻意地改变自己，但我希望自己比以前聪明。”

　　千面章子怡，“就像自己跟自己较劲.先不说，成不成，但是我要试！”

　　“拍电影对我来说,最最有意思的，是每个导演都能发掘出一个新的自己,比如《茉莉花开》,拍摄之前,我根本没想到,我穿一身淡雅的裙子,拎着小布包,站在阳光里笑的模样能那么淑女!我觉得不成不成,导演却说,成,子怡你有很女人的一面!结果,还真的是这样.同样,徐克导演叫我演女将军的时候，我的直觉也是不成,他那时喝了点酒,就笑着说，我就是想一个娇小的你扮演一个威武的将军,这样的落差应该很有意思!后来,每当接到一部戏,我都问我自己,是不是能再展现出我的另一面来?就像自己跟自己较劲.先不说，成不成，但是我要试！”

　　“我希望接性格强烈的角色，不一定是要多大的制作，但是不能重复自己。”

　　眼下要公映的，是张艺谋的《十面埋伏》。在之前的几部电影里，章子怡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小角色，有的时候还脏兮兮凶巴巴的。这种自毁形象，是其他女演员绝对不肯做的。“配角也是角，这是老师们经常说的。只是好角色，没有小角色。”章子怡自己并没觉得自己是明星，她时常因为喜欢的明星出现而开心。“最高兴是能参加张国荣的演唱会，我尽情的尖叫；最难过，也是因为他。第一回听他的歌就爱上他的声音，觉得能贴到我心灵深处，最温柔，最寂寞的地方……”她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

　　《十面埋伏》的海报已经公布，金城武拉着章子怡的手。两人夺路而走，却有缠绵的牵扯。“拍片是在乌克兰。我们去的时候是深秋，漫山遍野的黄色野花……”她沉浸在黄色野花中，却忘记了在乌克兰一场武打戏，盾牌挥到了她的脸上，血流如注。

　　而下一部戏，则是日本著名导演铃木清顺合作的歌舞片。“我看过他的名作《阳炎座》！里面有一个镜头很吸引我，在一个破烂的阶梯上，一个穿白色和服捧着兰花的女子……我真希望他能再引发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以不一样的姿态，站在银幕上。”

　　后章子怡时代：“现在，我愿意这么跟人说：我是幸运的。”

　　“如果用三种元素来描述我，应该是钢铁，花瓣和水……我应该是一个需要适应很多环境的人，你把水放到不同的容器里它就是不同的形状。我也是很女人的人，可能工作提炼出我性格里较为刚烈的一面。”

　　被问到觉得自己和别的25岁的女孩有何不同之处时，她敏感地看了看访问者的眼睛，才做出回答：“我是一个特别的话题，从‘我’的出现。首先我有这么好的运气，我所有的经历都是美好的，哪怕是让我受委屈的，让我落泪的，让我指责自己的……我特别感谢这些经历。——你说的也对，性格即是命运，但我不太想讲……几年以前，我还很任性的时候，我不停地告诉别人：我不是只凭运气，我也非常努力，我付出了很多为什么你们没有看到；但是现在，我愿意这么跟别人说：我是幸运的！”

　　“你已经不需要向别人去证明自己？”

　　“对这个阶段的我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我不想去证明什么。该做的做了，出来是什么样子你看就是了，欣赏了，你就鼓掌，不喜欢你可以转身走。”

　　“我不是一个特别能掩饰自己的人，很多事情都在我脸上写着：开心了、不开心了。当然我会先控制自己，可一旦我不行了，我就会跟所有人说：对不起，我装不了，我挺不住了。”

　　“很多时候，我会检讨自己，有些话我可以不讲，让别人去讲，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理解我的人知道我就是这样，不理解的人——但我不能为每个人着想，那样我太辛苦了。”

　　“别人怎么看你是否对你并不重要？”

　　“我也在乎，但是我不能因为他们的左右而左右我自己。”

　　对话至此，仿佛刚刚进行过一场短兵相接，这就是章子怡，迅速，简捷，准确。

　　另一个章子怡：那个在大街上瞎叫瞎跳的人就是我

　　打进了好莱坞，章子怡是目前中国，少数能够真正活跃在国际的女明星。她是日本评出的“亚洲第一美少女”，是《时尚》眼中“全球最美丽的五十个女人”之一。前不久她一袭淡蓝雪纺晚礼服参加了摩纳哥的玫瑰晚会，艳惊四座，并且与阿尔伯特王子一起曼舞，像一个遥远中国的神秘公主。今年，她应邀参加了意大利著名品牌ARMANI的时装发布会，站在阿玛尼身边，丝发漆黑，笑容甜美，一身丝绸黑色晚礼服，简单而高贵。在奥斯卡颁奖晚会上，章子怡一袭银灰色旗袍礼服，同色披肩，更是衬得她好似银光粼粼的美人鱼。

　　而拍照时，Tiffany职员打开钻戒盒子一字排开，每只戒指价值80万，章子怡忽然皱着鼻子笑说：“这些肯定都是男人买来送给女人的，有女人买给自己的吗？”听闻赞美她的着装品味,她笑得又惊讶,又开心,“我到了意大利不逛名牌店，爱逛路边小店.其实,哪儿有那么多钱，全身都是名牌呀?”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时尚明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电影演员。对我来说，电影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为了配合电影的宣传，没应酬时，我出去旅行从来不带高跟鞋，出门也不爱化妆。现在在重大场合，一般都会选旗袍，我觉得既正式，又好看。”

　　她没有车，出门老是打的，还爱和司机聊天。“司机老是说：啊，你不可能是章子怡……你怎么能没车？一定是家里三辆车都坏了才打车的！”说这番话时她满脸的俏皮，可爱极了。 “我喜欢和人交流，因为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不管对方是谁，他有的经历一定是属于他自己的，我喜欢去感受！”

　　二十五岁的章子怡，生日给自己的礼物，就是办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网站。她一有空就会往上面贴日记，写随笔。“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演员中间有不少文笔不错的，我很羡慕；但是我觉得，写作是每个人的生活需要。我对自己目前这个状态不够满意，因为我离你们太远了，我不接电视剧，你们总是在零星新闻上看到我：出席这个，出席那个，高不可攀……那不是真正的章子怡。我希望大家通过我的网站，接近我，也让我真的接近你们——那些在黑暗里望着电影银幕的观众们。

　　日记很平实，和我们设想的奢靡明星生活很不同。她在日记里说：“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像是一个在不同城市间流浪的人，在每个城市都不会逗留太久，但是每一次都需要很快地适应不同的环境。对，是适应，工作、家人、朋友、单位、媒体、交通、天气、领导、食物、噪音......每一样不都是需要适应才可以面对的吗？

　　我想我是一个适应力非常强的人，那么，你呢？”

　　其实，我们不需多加猜测章子怡。她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为成功而自豪，为诋毁而低落，因疲惫而抱怨，因希望而振作。像每一个有远大前程的年轻人一样，满怀野心憧憬，目光坚定，像每一个初入社会的孩子一样，发觉这个成人的世界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然后，她也会长大，她不要做流星，也并不指望生活一直像蜜糖。

　　“在西班牙，我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欧洲有些艺术家大街，许多艺术家把自己全身涂成一个颜色，跟行人照相，走在那条街上，我向他们的帽子里放钱，跟他们合影，他们逗我笑还故意吓唬我，忽然间，我就开始笑，不停地笑、笑、笑，我觉得自己像只小鸟一样，很轻松，没有人认得我，我在大街上瞎跳，大叫，我不能说我那时候特别美丽，但那时我真的特别开心。”

　　“那是否好像是另一个章子怡？”

　　“不，那个就是我。不高兴了就嚷，高兴了就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觉得……我觉得特别开心！”(文/柏邦妮 摄影/陈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