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含义。

　　他要我看月亮。

　　是因为今后，月亮永远在，而他，将不在。

　　——丽娜，女，1966年生于马来西亚。父亲一直在马来西亚当地的华文学校教书，后经商。丽娜21岁到美国读书，认识了一个台湾人，24岁那年二人结婚，定居在美国洛杉矶，开始了长达8年的无性婚姻。1997年夏天，当时已31岁的丽娜在自己的家里结识了从天津到美国留学，年仅23岁的楠，从此，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

　　阿莱手记

　　这一切都缘于一个善良的愿望，包括何小姐，也包括我。

　　我甚至不知道写下下面的文字是因为谁？因为丽娜吗？我想是因为我自己，因为我想这样去做。

　　由不相信，到怀疑，到相信，到被打动……只有我知道，在整个文章的背后，我曾经经历了怎样一个说服自己的过程。

　　从2000年开始，丽娜先后三次到中国来，只为寻找她深爱的楠，最后一次，她身无分文地缩在旅馆里，身边只剩下最后一碗泡面，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绝望，依然相信她的楠会来找她。

　　这是怎样疯狂而又执着的爱情。

　　不管怎样，如果楠本人或你的亲友正在浏览这张报纸的话，我希望你能站出来，给苦苦爱你的女人一个交代。

　　至少要有一个交代，哪怕是你不再爱她了，或者从没爱过她，也是一种音信。

　　与此同时，我开始好奇丽娜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还有她的楠。

　　我只是在半个月前的电话里听过丽娜的声音。其余的，就是手里厚厚一沓子信和两张她在马来西亚家中的照片。

　　这是一个如水一样安静和透彻的女孩。因为这种安静和透彻，使照片中的她显得分外年轻和美丽。她身后的雪白的墙壁上参差不齐地贴满了小侄女画的水彩画，彩色的房子、彩色的树和天空，这种只有孩子眼中才可以捕捉得到的彩色世界，正如丽娜奉为信仰一般而不为外人所理解的爱情。

　　丽娜说自己是个不会表达的人，除非是用写的方式。她有着惊人的文字能力，以致于我在下笔的是时候经常怀疑，我是不是在重复丽娜的原话。

　　有关丽娜的一切都是这么传奇。

　　那是一个夜的城市。

　　我和一大群同事到一家酒店去吃饭。临走时服务生叫住了我，说是他们何总有事情要找阿莱谈。

　　于是，在酒店的大厅里，我第一次见到何小姐。她说阿莱我有一个故事要说与你听，它是关于我在马来西亚的一个朋友，这里只是她所深爱的那个男人的故乡。

　　我记得那天我们说到很晚，窗外繁星满天，杯中的咖啡渐渐冷却，何小姐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洒满了如水的月光。我慢慢地说这个叫丽娜的女孩真傻，何小姐没有说话，她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瘦高的男孩，长着一张机灵的脸，眼睛里有狡诘的笑容。

　　从何小姐的表情里我看得出来，这一定是当年的楠。

　　丽娜：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要相信他

　　在认识楠之前，我和丈夫一直生活在洛杉矶，拥有着一份简单而平静的生活。丈夫在一所大学攻读博士，他对我的迁就和疼爱，有如兄长。在长达8年的婚姻生活中，我表面上在洗衣做饭听音乐，可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自己自己在等待着什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一旦到来，将会彻底改写我的一生。

　　1997年夏天，我和丈夫商量着把洛杉矶的房子空出来，搬到学校附近，而这里，可以租给从中国去的留学生住。租房广告张贴出去不久，一个年轻人打来电话，他就是楠。

　　当我在那个金色的9月第一眼见到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楠很瘦，很自然的，我就开始做饭给他吃，虽然我并不擅长烹饪，但是每次他去上班的时候，我都会开着车子到附近的超级市场去买菜，然后很认真地用我所会的烹调手艺做给他吃。

　　那是一种很自然的表达，我愿意为他做事，只为他需要。

　　楠的出现，使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13岁时经常做过的一个梦。我梦到一个瘦瘦的少年人，站在雾气弥漫的桥边，他似乎想对我说话的样子，但是我却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随后，我就会从梦中惊醒。这个梦一直困扰着我，那个少年是谁？他要对我说的又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又觉得我会在不久的一天等出一个答案。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少年的样子，见到楠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使我的心轰然一声巨响。

　　他站在树下对我笑，清洁而聪慧，脸上撒满斑斑点点穿过树叶之间的阳光。

　　这种认定，是命里的，不是我的选择，就像神瑛和绛珠草一样。

　　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善于说话的人，但是自从见到楠那天起，我们就无话不谈。有时候从早上开始通话，到了晚上，还要躲在车子里一边充电一边用手机打免费电话。中间只是喝一点水，去几趟厕所，像是把时间的缝隙都要占满似的。楠对我讲他逃学的经历，我听得如醉如痴，就对他说，如过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去逃学。我们开始计划，97年圣诞节的时候到加州去看雪。我对丈夫说，请给我这几天的时间与他单独相处，如果可以的话，就是死也知足了。

　　也许你不理解，为什么我会这样和我丈夫说，而他却不生气。我们虽然结婚8年，可是却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眼里，真的把我丈夫当成一个兄长，我很疼他，但是就像对亲人的那种疼，他只要一靠近我，想有进一步的接触时，我就会拒绝。而他对我的爱护，从没有强迫过我，一直在等着我长大。这种情况使我们双方都陷入了痛苦，后来我们甚至考虑过利用试管婴儿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以改善双方的关系。你明白吗？我们不是不好，而是角色错位了，就像让一个妹妹去爱哥哥。

　　如果我们都可以找到属于彼此的幸福，又有什么不好呢？所以当楠的出现的时候，丈夫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怀疑，他知道我的梦，知道这么多年我要的等的是什么。

　　于是当我和楠在圣诞节前快乐地徜徉在加州的雪景中，丈夫却一个人跑到影院去看卡梅隆执导的“铁达尼号”。等我和楠从加州回来以后，丈夫坚持要带我去看一遍这个电影。他对我说：“丽娜，这是你们这种坏小孩才看的电影。”散场之后，我坐在位子上哭了，如果楠真的像杰克一样死去的话，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像影片中的女主角一样重新活下去的。这样的新生，我做不到。

　　于是我们约定好，为了最低的减少对我丈夫的伤害，也为了今后可以更长久地厮守在一起，我们暂时要分开一段时间，楠给我的期限是两年。我说如果两年后你不来找我，那我一定会去找你，即使世界末日来到，我也要抓住生命的最后一秒钟来寻找你。楠郑重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而你的婚姻也需要时间来解决。他说丽娜你要相信我，什么也不要问，不要怀疑，我会把一切弄得完美然后再来接你。

　　奇怪的是，虽然我比他要大8岁，但是在他面前我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对于他的话和安排，我深信不疑。我知道他会带领着我，到达两年后的幸福时空。而我和丈夫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丈夫虽然比我大，但是他却像是我的孩子，我爱护他，不许任何人伤害到他，就像一个母亲。

　　1998年初，在我们相爱不到三个月的日子里，楠就要走了。我们两个的生日都在3月，一个是17日，一个使20日，这三天是我们在一起最后的日子，我们相约的时间是两年，如果到时候他还没有消息，我就去中国找他。而我，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处理和丈夫之间的膳后事宜，并且帮助丈夫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在离别前夕，楠的眼中涌出了泪光，他说，丽娜，你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和你联系，记住，我永远都爱你。于是我就乖乖的听他的话，他不让我打，我就不去打，心里虽然是想念，但是因为有一个盼望在前面，所以连这种相思的煎熬都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滋味，变得可以忍耐。每天晚上，我家的电话会准时响起，等我拿起来的时候，对方不说话，沉默几秒钟又会挂断。我知道是他，我能够感觉到他的遥远的气息。

　　这期间，我开始把自己和楠的所有故事讲给丈夫听。我陪着他看遍了美国大大小小的影院，吃遍了洛杉矶所有的大小餐馆，一直到丈夫在我的安排下有了新的生活圈子，有了新的女朋友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放下了，而2000年的脚步，也在一点点临近了。

　　2000年3月，楠没有来，我从别人那里要到他的电话。他说6月就可以了，可是到了6月，他依然没有来，让我继续等下去。10月份的时候，我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我再次给楠打电话，他说签证已经下来了，应该是在11月，结果我等到12月还是不见他的人影，于是我决定不在等下去，我是说到做到的人，2000年12月初，我终于登上了到中国的班机。

　　辗转找到楠在天津的家，邻居说他家早就搬走了。接通了他母亲的电话，他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楠现在在北京。于是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去找他，洗一个热水澡，穿上浅蓝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和我最喜欢的一双靴子，我知道我马上就要见到我最爱的人。

　　在首都大酒店前厅，远远看到楠坐在盆景树后面的沙发上，我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缓缓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楠看到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仪表堂堂地等着我穿过人群，我看到他穿着一件海蓝色的大衣，下面是一条笔挺的深米色长裤，海蓝和米色，一直是我的最爱的颜色。他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我继续朝着他走过去，幸福因为就在眼前，我反而不敢伸手去扑，这短短的几十米路，我们竟用了两年。

　　我终于站在了楠的身边，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是这么高，恍惚回到了两年以前，他在雪地里对我说，丽娜，你真美。眼睛里充满了仁慈。

　　楠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你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我只有15分钟的时间。刹时间，我的脑海里所有要对他说的话，全变成了泡影。楠显然是不耐烦了，他说：“你还是回到你丈夫身边吧，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不想和你有任何联系……”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要我等你？”

　　“我没有打电话，没打就是没打。”楠显得冷酷极了，他提到了在美国欠我的1万五千元美金。“你就当我是个骗子吧。”

　　话没说完，楠就大声把服务小姐叫过来结帐，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纸币，戏剧性地扔在桌子上，随后就扬长而去。

　　这就是我期盼的一切吗？回到房间，我的心沉到了鼓底，一夜没有合眼。我该怎么办？他是我这一生惟一爱着的男子，我的第一次，也是给了他，是他使我成为真正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全部是发自内心，可是为什么，一切好像都不对了。

　　我被他彻底弄糊涂了，2000年12月18日，我不得已回到了美国。

　　2001年5月，我再次来到中国，这次却连楠的面都没有见到，因为已经和丈夫离了婚，而丈夫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我只好暂时回到马来西亚父母家中。

　　2001年9月，我再次来到中国找他。这一次，因为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我依然没有见到他。

　　11月，是我最后一次到天津。那时已经是冬天了，我没有钱，也没有棉衣，住在饭店里，身边只有最后一盒泡面，可是即使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依然没有放弃对他的希望。

　　他是在考验我，我知道。楠曾经对我说，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你也要相信我。

　　可是那一次，我依然没有见到他。

　　回到马来西亚以后，我每天躺在床上，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可口的饭了。

　　我记得以前和楠在一起的时候，他给我做馄饨，还为我煮汤圆，楠问我，丽娜，你要吃多少？我竖起三根手指，你才怎样，他就真的不少不多真的只给我煮三颗汤圆。然后，他会喂我吃水果，楠心思灵巧的把不同的水果切成各种形状，排列到一个五彩缤纷的玻璃盘子里，我问他你何必把水果弄得这样漂亮，他深情地说，只是为了吸引你……

　　在加州的雪地上，楠总会在我跌倒之前把我扶起，他说，等我给你买一双最好的雪靴，陪你把山路走到底……

　　这才是我深爱的楠，不是吗？

　　当我看到天边升起的月亮，楠的声音就会浮在耳边，他说：“丽娜，当我们互相思念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

　　今天晚上月亮白白的，就挂在我的床前，楠，你在看吗？

　　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