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邦气坏了,挺好一顿饭,怎么刚吃两口就馊了呢?他不知道筱燕秋在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错,把好好一颗鸡蛋生生地给打散了黄。郑安邦气急败坏地在马路上走,他想不出来自己该到哪里去。站在路口,看着跳来跳去的红绿灯。路边有好些停在这里的自行车,郑安邦伸手按车铃。铃声叮叮当当地在夜空里面清脆地响着。
郑安邦边按车铃边大声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怎么会这样?”
天上下过小雨,马路上满眼都是汽车尾灯的倒影与反光。筱燕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有车辆呼啸着擦身而过,留下司机的骂声。筱燕秋仿佛魂已飞走,她抬起头看天。月亮钻出云层,缓缓跟着她走着。《奔月》的唱腔在心头淡淡响起,筱燕秋凝神听着心灵中的低唱,月光把她孤独的身影远远地拖在地上。
回到家,筱燕秋神情恍惚地用钥匙打开房门,凄婉的唱腔从房间里面一泻而出。筱燕秋惊得倒退几步。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年轻的筱燕秋舞动水袖飘过来了。筱燕秋傻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娇美的嫦娥舞着水袖围着她转圈,筱燕秋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扮演嫦娥的小咪子吓得大叫一声:“妈妈!你怎么了?”刚洗完澡的面瓜冲出来,一把扶住筱燕秋,把她弄进屋。
筱燕秋晕晕糊糊地站在客厅中间。面瓜闻到了酒味,问她:“你喝酒了?”
筱燕秋没回答,她瞪着眼睛看着小咪子。小咪子摘掉身上披着的丝绸被面,拽掉胳膊上盖着的两块白色围巾。
筱燕秋声音颤抖着问:“刚才是你唱的吗?”
小咪子笑嘻嘻地点点头。
筱燕秋呼吸不匀了:“什么时候学的?”
“你教春来的时候我听的。”
筱燕秋不说话了,她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咯咯地打着架。
“妈妈,我唱得好不好?”小咪子问。
筱燕秋喘着粗气不说话。
“不比春来差吧?”
筱燕秋瞪着女儿不回答。
小咪子撒娇地喊了声:“妈!你倒是说话呀!”
筱燕秋突然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小咪子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几秒钟后,哇的一声哭出来。面瓜扑过去抱住女儿,咆哮道:“谁让你打她?!谁让你打她!?谁给你权力让你打她!?”
筱燕秋浑身颤抖,她颤着手指指着女儿,用纯正的韵白问道:“哪个让你唱的?哪个让你唱的?”
小咪子被母亲怪异的神情吓着了,哭声戛然而止。
“燕秋!”面瓜叫筱燕秋。
筱燕秋根本不看面瓜,她步步逼近,小咪子节节后退。
小咪子无路可退了,她凄惨地叫道:“爸爸!”
面瓜猛虎一样扑过去,像一堵墙一样挡在筱燕秋面前:“你被疯狗咬了?”
喷头里面的热水喷泻而下,筱燕秋在浴室里面拼命地冲刷自己。
浴室外面隐隐传来面瓜安慰女儿的声音:“你妈不是有意的,她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她根本就是从心眼里面看不上我。”
“那可没有,这个我能保证。”
“骗谁呀?你以为我是傻子?我长这么大,她夸过我一句吗?我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努力都没用。她看不上我,还把我生出来干什么?”
筱燕秋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映在墙上的镜子里,筱燕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抹掉镜子上面的蒸汽。一只绝望的眼睛露出来了,另一只绝望的眼睛也露出来了,筱燕秋晦暗无光的脸暴露在灯光下。筱燕秋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筱燕秋忧伤地审视着自己,她自言自语:“筱燕秋啊,筱燕秋,二十年前你作为演员已经死过一回了,二十年后你作为女人又一次死了。当年李雪芬骂你什么?她骂你是关在月亮里面卖都卖不出去的货!真是卖不出去,卖都卖不出去……”
筱燕秋笑了,她越笑越厉害,直到笑呛了引起咳嗽,急促的咳嗽引得她干呕起来。
小咪子不哭了,她竖着耳朵紧张地听卫生间里面的声音:“妈妈怎么了?”
面瓜也听到卫生间里面干呕声,他大声问:“喂,我说,你怎么了?”
筱燕秋不回答,她把浴室里面所有的龙头都打开,在水声的轰鸣中大声呕吐着。
面瓜听出动静有些不对,想了想冲浴室大声喊:“喂,别那么浪费水,水涨价了,一个字一块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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