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表妹说:“我姐那一瓶得两千块,你两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吗?”姥姥犹豫了。
这世界上哪有真正祛斑的油啊?但是把姥姥的快乐买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合伙拿我的空瓶子给姥姥装上婴儿霜骗她:“这是专门祛斑的。”我妈说:“一百块?十个一百也买不了萍儿这一瓶油啊!”
姥姥惊呆了,晚上姥姥说了一句话:“萍儿也变了?也花这么些钱买个擦脸油?”
姥姥真的老了,精明了一辈子的姥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演戏让她欢喜,有时喜悦得都那么夸张姥姥也看不出。
我知道,大幕总要落下,演出一定会结束。只是我盼望它落得慢一点,结束得晚一点。
姥姥爱干净也爱美,更爱勤俭。穿在里边的秋衣秋裤两大抽屉,姥姥洗了又洗,改了又改,常年不穿的都有两箱子,你要想让她扔掉是件很困难的事。
那年开政协会碰到梁从诫先生(梁思成的儿子),他是环保倡导者。他说其实家里最大的污染源是不穿的旧衣服、不用的旧物。回来我就跟姥姥商量把不穿的旧衣服都扔了,我带头。姥姥说啥也不同意。是啊,过了一辈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姥姥怎么能和梁先生在一个水平线之上啊?
啊,我又想了一招。
“姥姥,我们单位回收旧衣服,无论大小、厚薄、男女,一件回收返还你一百元。你看看你有没有不穿的旧衣服?”
姥姥真是贪财呀(也真是老了,糊涂了。一百块买新的也买了,什么单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呀),一口气收拾了二十三件她的旧衣服交给我。
两千三,第二天我就从“我们单位”拿回钱来交到姥姥手里。
三天过去了,我的表妹玲玲打电话告诉我,姥姥去城南她的家里帮她收拾了五十七件不穿的旧衣服,要拿给我们单位回收。
天哪,五千七百块我收回这一堆破衣服!我表妹知道这又是一幕戏,电话里大笑不止。玲玲说,姥姥一边叠着她那些旧衣服一边说:“像你姐这样的单位哪儿找去?多收拾点。”
另一个表妹凌云的电话也来了(这些表妹都是姥姥带大的她的亲孙女),姥姥把我们单位回收旧衣服这件事在她的亲戚里传遍了,好在谁也不信。
但姥姥这两千三拿到手了,她是真信了,她是捡着便宜了,她是高兴了。我们也高兴啊,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双赢啊!
我说:“姥姥,我们单位这事你别到处说,单位照顾,收不了那么多。”我是担心她再把村里那些亲戚的旧衣服收来,我就惨了。
姥姥说:“有好事想着别人,别人就老想着你。你有了好事不想着别人,只顾着自己,最后你就剩一个人了,一个人就没有来往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好事是有限的,使完就完了,人多好事就多。”
想起我第一次挣到最多的钱是一万块,我就悄悄跟姥姥说了,也拿给她看了。
姥姥说:“钱这个东西,越看越多。我看了就等于你挣了两万,再给你妈看就等于三万了,再给你哥看就是四万了,欢喜成了四倍了。”
“糖稀越沾越厚,苦菜越洗苦水越少。”姥姥的欢喜都是乘法,忧伤都是除法。
望着姥姥那瘦弱的身躯,我总在想,她心里的那条河得有多宽?那片海得有多大?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河水会断流,海水会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