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是女人(新浪网友) 图/赵婷 欢迎网友投稿
(一)
我已经很老了。
老到记不得很多事情了。
但对于很多年前那段轰轰烈烈的时光,我却始终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 我们在那个青蛙铺天盖地的地方快乐的生活。
每当我从箱子底层拿出那张照片,七个女孩站在一块写着“缘”的石头后面,笑容还稚气未脱。
我一眼就从中辨认出她和旁边的我。我们笑的那么灿烂,以至于现在仍能感觉到当时那因为刚过完春节而发福满是横肉的脸,在早春和暖的阳光下颤动着变形。这颤动的脸将我的思绪,再次拉倒那个狭小但充满日光灯温柔的地方。
她就是林。
我一直固执的试图了解一件事,那就是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后来觉得那真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了,因为她已经开始了。
她从来都只抽廉价的诸如“白沙”这样的烟,可手里却始终摆弄这那包“Mild Seven”。没人知道那包烟的来历。只知道她一直摆弄了它四年,每次当烟盒的边角破损的时候,便仔细的用透明胶粘好。问我们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会坐在床上闲聊。她就点燃一只“白沙”,手里依旧不住的摆弄那盒“Mild Seven”。
林的手指很长,也很白,细细的夹着烟,很好看。我喜欢看她的手,垂在床沿上,绕着一缕青烟。那样子要用风情万种来形容。我因此还特地买了一只花戒指送她,以便让这只手以后看起来更加戏剧化。
从此,林每次晚上抽烟总要很郑重的洗干净了手,再戴上戒指。那样子好像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林说抽烟很神圣。抽烟让你变得充实。让你干净。 我笑她。对她嗤之以鼻。说她神经病。
林不在乎。只是笑。学校的夜晚很安静。我们常在深夜聊天,其实也只不过是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我们觉得自己很快乐。而我们都知道,快乐的日子多半是转瞬即逝的。所以我们都不说,我们只在心里默默的想。所以快乐的日子是沉默的。
我们待的那个城市老天总是下雨。而那些时候人也总是下雨。有一天林在沉默中突然兴奋的冒出一句:“我把他甩了”。然后扭过头愣愣的看着我,猛地喷出一口烟,笑了。
我说,好啊。他又笨又不帅,要了也揪心。
林说,啊……我也不知道。你该早提醒我的。
啊,是我不好。呵呵……
算啦算啦……
……我始终不曾抬头。我始终不忍抬头。 直到她痛快的喷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咝的一声按灭在烟灰缸里,说了声,好,不说了,睡觉!随后拉开被单蒙住脸,再不出声。
我的眼泪终于得以释放,从鼻尖滑落到手背上。 那一夜,我坐到凌晨。那一夜,林蒙着头。
(二)
冬天来临了。
宿舍里只剩下林和我。
我们各自忙碌着。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林便一边快乐的和我聊天,一边细细的吐出一缕缕青烟。有时候,林会突然沉默,那些时候,我便安静的看着她,而她则闭着眼,我努力地享受着那些温柔的时刻。
直到有一天,林在沉默中默默地抽泣起来。
林说,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充实,很愉快。
我也是呀……
但是,我不敢正视你……
我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如果维纳斯在我身上能够显示出魅力的话,就仅仅是这一次。它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
林一直躺在我的怀里,温柔的闭着眼睛。我努力地想感受她呼吸里每一点淡淡的烟草味道,感觉整个自我都自由地浮在空中。
直到终于,那一点点在黑暗中闪亮的泪水滑过她的脸颊,点点滴落在我的身上。
(三)
直到分离的时候,林都再未抽过烟。最后的那包“Mild Seven”留给了我。林很认真的在每根上都画了一颗心,却最终忘了给我写她的电话。我们没有互相祝福,也没有道别,依然安静地享受那一份沉默,最后笑着在松树下分了手。
我们都是疏于联络的懒人。
但林和我注定是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有一日她可能会在狂笑中悲痛的精疲力尽而死的话,那么我一定是在沉默中被自己的呼吸闷死的。就好似抽烟一样。她要的是从口中喷射出的那股畅快,而我在意的却是整个胸腔被无形的刺痛充满着的感觉。在林走了两年以后,我亦开始吸烟的那天,我明白了一 点。 她走后就全无消息,就像这团烟,它将你包围,与你共呼吸,而你却不知它在何处。而今,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抽烟了。我常在午夜的时候推开窗,将那缕涩涩的气丝吐向无知的黑暗,然后,啜回满腹的清凉。我喜欢这样一种交换。在不知不觉中意念随着肺中的青烟流泻。它让我觉得清洁了。整个人。整个的自我。
于是我便有勇气模仿着林当年的口气,对着楼下仍然如胶似漆的恋人兴奋地说出一句“我也是女人!” 然后愣愣的看着表情僵硬的他们,猛地喷出一口烟,笑着。
(四)
没有林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象着也许有一天,在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我会和林不期而遇。我们会默契的相互沉默。林依旧默默地吸着手中的烟,丝丝缕缕的将我包裹。而我仍会安静地注视着她,记住她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笑容。那笑容依然温暖,好像阳光。
然而,当林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时候,却让我再也无法接近。
我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幻觉,林坐在窗台前深深地吸着手中的烟,修长地手指依然戴着那枚戒指,也许那个时候她并不曾想到,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会一跃而出,象一只美丽的蝴蝶,融化在冬日和暖的阳光之中。
……
我从箱子底层拿出那张照片,七个女孩站在一块写着“缘”的石头后面,笑容还稚气未脱。林的脸依然那么美丽,散发着阳光一般的温柔,在笑着,仿佛是冲着我。
我轻轻的打开那盒“Mild Seven”,看着上面每一颗心,点燃,默默地吸入,让她迷漫我整个身体。
林终究给我留下了无数的迷,但似乎那已经不重要了,就像她一跃而出时,一定会感到整个世界正在向她奔来,而她则张开双臂,微笑着,一如她照片中那样灿烂。
她终于还是离开了,却点点滴滴地散落在我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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