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街附近的八朗学旅馆,是我在拉萨一直落脚的地方。这晚在八朗学的酒吧里,我想起我南方的爱情,我觉出了它正一点一点地从我的掌心里流逝,而我却无能为力。所以我才一个人来西藏,妄图到这个神秘之乡来寻找力量,解脱的力量。我将拉萨啤酒兑着清冽的青稞酒喝,自斟自饮,一边漫漫想着,明天就要回去了,而我似乎还没有找到这种力量。
“嗨!你这样喝会醉的。”有人坐到了对面。我抬头,看到一张清朗的脸,正像个
大男孩似的冲我笑。我说:“你中文讲得不错。”男孩很得意:“我在北京学过两年中文。”
我还打算继续想心事,就打发他:“你在北京学了两年中文,一定知道‘套瓷’是什么意思?”他收敛了笑,正色道:“如果在北京,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套瓷’,但这里是西藏啊!”呵我怎么还牢记着西藏以外的东西呢?我朝他笑笑,男孩立刻又明朗起来。他说:“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我跟你是同一天到八朗学的,后来你每次从其他地方回来住下,我都会看到你。我觉得——”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对,我觉得你很奇特,总是一个人,但是却不像其他单身女孩那么勇往直前,喝酒的时候,你显得很——”他又想了一下,“很忧郁。”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会用‘勇往直前’,中文真是不错!”男孩更开心了,他似乎很乐意听到别人赞美他的中文。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很明朗,有些像我家乡的那些女孩子。上中学的时候,我走在她们后面,就会故意吹口哨。就是这样——”说完他真的嘬起嘴吹了嘹亮的一声。
男孩兀自说:“我在北京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很爱很爱,但后来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带她去了法国。她说她爱美国,但更爱法国。我差一点就要死掉了。我刚来西藏时,简直不想回去,我觉得这里可以让我忘记过去。我已经在西藏呆了快两个月了,现在我已不那么想了,神山圣水已经让我完全解脱了。——我觉得你很像我那个时候。”
男孩拉起我的手,说:“走,到我房间去,我有东西给你。”陌生男孩的话仿佛是召引,我起身就跟他走了。也许立刻就会发生点什么吧,但我不在乎,眼前这个男孩有一张透明单纯的脸,而我还想要狠狠抱复一下正在流逝的爱情。
我默立在屋子中央,等着他的拥抱,或其他,男孩却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块石头。他说:“这是我在珠峰附近捡到了的一块玛尼石,你看,上面刻着六字真言,你现在一定需要它。”
“快乐点,女孩!记住,快乐才是生活的根本。”
我一直等待着的拥抱,却成了手中的这块玛尼石,它经由手心给了我贯穿全身的温暖。现在,我已经回来了,这块玛尼石一直用一条哈达包着,被我珍藏着。我不再一个人去酒吧喝落寞的酒,因为我一直记得,那个陌生的美国男孩曾经在西藏的天空下对我说,快乐点,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