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殳俏
忽然看见电视里正在推荐一个什么“花园式的屠宰场”，据说绿化率要比公园学校还高，于是开始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节目呢。电视节目制作人应该明白不是每个台都是中央七台，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猪被倒挂起来放血的景象，电视台的品位总是和我们不一样，那是真的。
说起屠宰场，我想起了我认识的一个中年素食者，是个摄影记者。在四十岁之前，他是大鱼大肉的爱好者，不折不扣的荤食动物，但当他接到采访任务，去拍一家屠宰场后，他改变了对肉的看法。他说，那天他拍的每张片子里，只要有牛存在(那家屠宰场是专业屠牛场)，就会有非常清晰的眼泪。据说杀牛的时候需要很多人手，但牛却并不怎么挣扎，只会无声无息的流泪，那种无比沉默的悲伤令每次参与杀牛的人都不会去领那一份属于他们的报酬，即使要吃也吃自己没经手的牛肉，而这位摄影记者从此则再也不吃任何肉类了，那个屠宰场里的眼泪击倒了他的欲望。
其实那位记者不知道，同样是屠宰，那也是有区别的，他恰好看到的是屠牛，那真是无与伦比的伟大死亡，但如果换作是杀猪，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头头尖叫挣扎的猪被倒吊起来送进电麻间，而现在惯用的方法是活挂，也就是倒着放血，那种声音可真令人感觉到世界末日的降临。猪们死的表情常常很难看，但恰好是这种难看却能促进人们的食欲。羊也是一样，我从来不同情这种傻乎乎的动物。曾经很偶然地看到过杀羊，让我觉得一百零八个怨妇的哭声加起来也抵不过一头待宰的羊。我这才知道肉联厂商标上翘着大拇指的猪和肥羊火锅上伸舌头微笑的小羊logo全是骗人的，它们才不愿意欢呼雀跃地做人类的盘中餐呢。但介于他们的叫声实在是太撕心裂肺了，对于这种死得很不光彩也不坦然的动物，那也唯有吃之了。
好了从屠宰，我们再说回屠宰场，也许会有人对我以上的叙述指指戳戳，但借用博丹的话来说，我也是爱动物的人，但同样讨厌无聊的优越主义，花园式的屠宰场就是。屠宰场要有屠宰场的样子，屠宰场里的动物也应该像张爱玲写的那样“肚腹掀开一线露出大红里子”，是特别该杀的那种。屠宰场只要不矫情，就不会是一个引起人不快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别想太多，凡事想太多了是不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