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殳俏
胆敢自称老饭店的饭店一定是在两方面能称得上老的,一个是开的时间长,如果某些小字辈号称老饭店又挂着“since 2000”的招牌就会沦为被人耻笑的对象,二是菜肴的式样老,要知道在一家真正的老饭店吃饭,你不会担心端上来现今流行的红亮亮油乎乎的玩意儿,那些味道,一定是只有祖母的祖母的祖母代代单传下来的。
城隍庙的上海老饭店已经成为等人的地标,但保留了停摆的时间和停滞的菜肴,同时也收藏了带点霉味儿的老脾气,所以约了人在老庙,说好在老饭店门口不见不散是好办法,但进去吃就算了。比起来七宝老饭店的东西更地道一点,没空担了一个老的虚名,不过除了一个鱼头汤,面筋和羊肉的卖相却都更像是心情常常不佳的更年期妇女而不是好脾气的奶奶做出来的菜,功夫到家,你闭着眼睛只管吃就好了,其实呢,把一盆菜摆得稍微漂亮一点也只是多一分钟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阿加莎姑姑笔下的伯特伦旅馆堪称英国老饭店的典范,当时已经渐渐山河日下的英国人哀叹传统的流失,就连端上来的美式早餐,热狗加冷橘子汁都会让他们“心惊胆战”,好在有这一家老饭店,还供应热气腾腾的英式早茶,品种丰富的英式晚餐,就连浴室和洗手间都是深色镶嵌玫瑰花图案的老式装修,而不是让人觉得过分清洁的冷嗖嗖的瓷砖,更别提沾满黄油的热松饼和咬一口就会满嘴鲜红草莓酱的面包圈带给人们的心理安慰了,而饭店也不惜成本保留这样的老气和传统,甚至专让一些老人免费住在里面,造成老旧的感觉。从这一点说来,老饭店就像老人,需要人时时陪他怀旧,需要钱时时维持美好,更需要小辈的及时赞美和光临,才会有高寿的可能性。这样说来,这里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像绿波廊这样的饭店,永远身在热闹中,永远身在优裕中,并且还永远有大人物来吃些小点心,这真的就跟老人的脾气一样------老先生老太太是永远喜欢受到大人物接见的。
年轻人嘴里说的老饭店,现在还有一个意思,也就是结了婚还是到父母家蹭饭,吃自己家的老饭店。在社会上无论混到多么有头有脸连走路都要跟十八个保镖,吃自家的老饭店,还是既便宜又对味,而且绝对没有生命危险。说到这里又忽然想到,那些意大利电影里的黑手党到头来还会想念妈妈做的馅饼和肉汁面,这世界上的老饭店永远都是给纯洁或者已经不纯洁的孩子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