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殳俏
在一个外地小城市的妖腻角落,发现了一家专门吃甲鱼和乌龟的小店。收作得倒还干净,菜单也令人心动。只是坐在高高账台后面的人,传说中的爬行动物店老板,非常阴郁的脸色,还有谈起自家出产食物的没好气,实在让人想到村上小说里的“羊男”。而羊男还是个有仁有义有看头的人,这个老板,每每要跟他询问一下这里有什么特色菜,是不是乌龟
和甲鱼吃起来是一样的味道,吃这样象征长寿的东西会不会也顺便把自己的寿命给折了,他就是一脸的气闷,只知道问我们:
“那么你们究竟要点什么菜?”
当地人告诉我,原来这位老兄也是倒了产的甲鱼乌龟养殖场老板,现在已经只能靠烧烧乌龟菜来混日子了。以前春风得意的时候也吃,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吃,日渐萧条的时候也吃,全部亏光了,自然也只能靠自己把剩下来的四脚爬的产品统统吃掉,不要浪费一丝一毫。经历过这番折腾,乌龟菜做得不娴熟也难,但是胃液已然不会再对那些常人以为的美味起高潮了。虽然舌头一动就知道嘴里那块肉活了多少年,但是那已然是一堆没有欲望的味蕾,是一个没有爱的胃。
我们常常为那种人赞叹,猪肉咬下去,一口便知道那只猪是公是母,是老是小,吃什么饲料长大的,跟几只异性猪交配过,云云,并群体顶礼膜拜,美食家来了。但是莫不知世界上连美食都要变成技术科学的时候,美食家也不过是一台检验方便面和罐头凤梨有否过期的机器。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面无表情地品尝珍馐,然后同样面无表情地评论“入口咸鲜,如果用中火的时间短一点会更加道地”之类言语的美食技术家。那样的人吃着滋味再好的东西,面孔上的表情也“淡得出个鸟来”,真是一种糟踏。
忽然想起我的一个朋友,竟然选择橄榄做研究课题,实在担心,以后拿着檀香橄榄拷扁橄榄盐金橄榄卫生橄榄到她那里骚扰的时候,她还愿不愿意跟我坐下来一起慢慢享用这有幸晋升为“学问”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