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柔
很长时间没联系过的一位诗人给我寄来了他的最新诗作,诗是发表在一本不错的杂志上的,急着上厕所,就顺手抓着杂志坐在了马桶上。翻到有诗人名字的那页,看见一张黑呼呼的背影旁竖着稀稀拉拉几行字:“春天和你/在/今天的街道/舞蹈并/疯狂/而我的心/碎了……”我以最纯洁最虔诚的目光朗读着诗人的诗句,两遍之后还是不知所云,不停
思考的时候碰了马桶抽水开关,连如厕的情绪也变得艰难。这倒让我突然想起先后认识的几个诗人。
我曾经迷恋过诗歌,认识的第一位诗人是女性,像崇拜偶像一样,我把她的诗全集成了剪报本,然后到处寻找能见她一面的机会。终于,女诗人说有事要麻烦我,我揣摩着诗人的心思找了个很有情调的饭馆,要见面的那天我一直心潮澎湃,终于相见,我甚至说话都有点儿哆嗦,夹菜的手都在抖,这全是激动的呀。偷眼细细打量女诗人,才发现她牙齿里出外进,嚼牛肉时脸上的高级脂粉被抽动的皱纹挤进挤出。她还抽烟、喝酒、说脏话,我在心里惊叹,多脱俗啊!女诗人送我她的诗集,薄薄的一本,有正式刊号,叫《断裂的唇》。她让我给她找个可以做诗歌讲座的地方,我当时就给一个刚当上官儿的朋友打电话。后来事真办成了,可我被朋友指着鼻子骂:“你找的著名诗人一句诗没讲,讲的全是深海鱼油如何好,最后还让我们每买一本书就得搭买一瓶鱼油。我们领导实在下不来台,就用公款把她的鱼油和诗集全包了,现在都在仓库里放着。你怎么赔我们损失?”听这话的时候,我桌子上空了半瓶的深海鱼油正压在《断裂的唇》上。
第二位诗人是年轻的男士。他当时正在校园里如日中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经常捧着刚写的诗站在南大马蹄湖边大声朗读,他的身边围满了惊羡的目光,满脸模糊不清的须发骄傲地抖动着,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注意诗人掉了两颗扣子的脏棉袄、不知是不是忘了拉的裤子拉链和沾满了油渍分不清本色的布鞋。激昂的爱情被诗人到处放逐,那时诗人也拥有了很多爱人。在校园里,他每天在平房里写诗,文学女青年们准时供应着一日三餐,诗人说,这世界上比性更美好的就是爱情。
我有个朋友在派出所上班,第三个诗人是在她那见到的。当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人大声说他是诗人的时候引起了我的注意。诗人因为在总医院探望朋友的时候诗兴大发,读起诗来声音又大又没完没了,旁边病床的病人家属受不了,说诗人影响病人休息让他停下,可诗人辩驳“这是生命的旁白”。结果,诗人刚出医院,头上就挨了一板砖。我听见警察问诗人的名字,诗人说:“我是诗人,我的名字现在对你很普通,但会被我们的后代记住。”警察给气乐了。
还认识个诗人,总是有饱满的激情,却经常没钱花。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接到他的电话,白天是马上要到我这吃饭,后面常常加上一句:“我已经饿了三四顿了,身上一分钱没有。”这情形让人无法拒绝,结果是不但管了饭,还得“借”他钱。诗人半夜打电话,是跟你讨论他刚写的诗,那时候你要是态度不好,他一定会说:“你伤害的不仅仅是我,还有纯洁的文学,它是我坚守的生命。”老天,再困也吓醒了。后来,我交电话费的时候顺便把家里的号码改了。哇,整个世界清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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