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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第一章:十三岁那年五丫头考进戏校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05日20:20 新浪伊人风采

  筱燕秋在家里面排行老五,母亲在生她之前因为连着生了四个丫头,于是便完全没有了金贵她的理由。在临近生产的最后一个时辰里,母亲还拖着硕大的肚子,屋里屋外,房前房后,喂鸡喂猪地忙着。

  这次怀孕和前四次有些不同,肚子特别大,腿脚还特别勤快。老话说,勤小子懒闺女。村子里面的女人都断定母亲这次准能扬眉吐气打个翻身仗。

  饭菜刚刚从锅里面冒出香味,阵痛便如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筱燕秋的母亲不提防疼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迅速,倒吸的一口冷气还没呼出,便噎在那里不能动弹。她既盼这个时候,但更害怕这个时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肚子里面的这块肉总得出来见人。筱燕秋的母亲这样想着,咬着牙往灶里添了一把柴,冲院子里面刚刚赶鸭子回来的三丫头喊:“三丫,快到西头去把你刘娘喊来。”三丫怔怔地看着她。她母亲大声说:“发啥呆?快去呀。”

  三丫撒腿跑了,鸭群大呼小叫欢蹦乱跳地追了出去。

  筱燕秋的母亲忍着疼把锅里面的饭菜盛出来,挣扎着洗干净锅,烧了一锅水。锅里面水开了的时候,母亲肚子里面的羊水破了。屋子里面蒸气缭绕,母亲气喘如牛,她满脸是汗,强忍着疼往炕上挪。离炕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她死活挪不动了,她感觉孩子一点一点地在向外拱。当她看见孩子两条小腿别在她的两腿之间始终挣脱不出来时,急了,大叫着一使劲,孩子盘腿打坐似的滑落在地上。气喘吁吁跑来的刘娘被这阵势惊着了,两手往腿上一拍叫道:“我的娘亲,是个坐生!这样的胎位得到医院里面开膛破肚,你真有种,能一个喷嚏把她崩出来!”

  筱燕秋的母亲看了一眼孩子,脸上的汗雨一样地淌落下来,她呻吟了一声:“她爸回来能打死我。”

  刘娘安慰她:“这丫头多好,足有八斤半。”

  筱燕秋的母亲说话带出了哭腔:“千斤也不如男娃那二斤肉管用!”

  “这孩子坐着莲花投生,没准儿是王母娘娘转世呢。”刘娘把孩子洗干净包好放在炕上。  

  母亲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咋不是哪吒转世呢?她要是脚踩风火轮,手抡乾坤圈,我还怕谁?你说我还能怕谁?”

  五丫头落地刚睁开眼睛就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为了这个不喜欢,五丫头一寸寸地蔫了,一节节地萎了,王母娘娘的水灵劲儿被一点点地风干了,嫩藕一样的胳膊变成了芦柴秆,油黑的头发变成了蒲公英的帽子,饱满的额头露了骨,房檐一样支在眼睛上面,两只眼睛像两口枯井敞着盖子由着日晒雨淋。

  这个取名叫筱燕秋的五丫头不爱哭也不爱笑,她那张嘴除了吃喝好像没有别的作用。她在家里像条影子,像个哑巴,醒着睡着都没有动静。整天没有动静的人一旦有了动静,那动静就大得惊人。筱燕秋九岁那一年,牡丹城京剧团来村里面演出,筱家的五丫头像被人拍了花,不声不响地走了。家里人找遍了山洼河槽,恨不能把地里面的庄稼细细地篦上一遍,也没见到她的影子。筱燕秋的母亲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念叨着五丫头的好;她父亲蹲在村口,抽着烟往远处看。他看了整整四天,就在灰心绝望,看得眼里起了白雾时,五丫头回来了。她父亲眨巴着眼睛,怎么也认不准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五丫头。不是她父亲看得累坏了眼睛,是五丫头在这四天里面变化太大,这个五丫头好像是那个五丫头生出来的,是她身体里面挣脱出来的另外一个人。她父亲傻傻地看着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筱燕秋说:“我跟着剧团看戏去了。”

  她父亲眼前金星乱飞,他扬起了巴掌,积攒了四天的愤怒,涌进五根指头里面等待出击。筱燕秋抬起头看着那只手上的老茧说:“我要考戏校!”

  布满老茧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不让我考,我就去死。”筱燕秋软软地说出下半句话。她把死这个字说得又硬又冷,像冬天河槽里面的石头一样,硌手,冰人。

  她父亲的手哆哆嗦嗦地放下了,四天的工夫,这张脸就不是他闺女的脸了。不是自己闺女的脸,这手还怎么往上掴?

  筱燕秋水米不沾牙地等了三天,她等得九死一生,气息奄奄。筱燕秋又苦苦地考了四年,她考得形容枯槁,肝肠寸断。筱燕秋考进戏校的那年已经十三岁了。六冬六夏,六来六往。筱燕秋在十九岁这一天,第一次在文化宫登台演出了。尽管她只是六个跑龙套的宫女当中的一个,那也是她戏校毕业后,作为正式演员的首次登台亮相。生日和演出碰在一天里,这对筱燕秋来说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文化宫是一座老式的俄罗斯建筑,走廊很宽,并肩走三十个人都没有问题。剧场顶子很高,冬天热,夏天凉,剧场里面正在上映全天的最后一场电影,随着演员们开门关门的来回走动,京剧电影《杨门女将》的唱腔隐隐地传进后台。服装员钱双喜把戏装熨烫平整,一套套挂在服装架子上,再把皂靴和绣花鞋一双双整整齐齐地靠墙摆放在地上。后台历来就是热闹的地方,谈时事政治的,聊家长里短的,散播流言飞语的,像炭火上的腊八粥,可着劲儿地搅,可着劲儿地熬。人声稠密,热气腾腾。

  “这勾脸是学问,我勾的这脸上有工笔有写意。还有随情随性带出来的东西。我手里这支笔就够你们琢磨一辈子的。”唱架子花脸的范老爷子捧着二弟子的脸仔仔细细地在上面勾画着。

  二弟子点头表示他懂,范老爷子在他的头上打了一巴掌:“别动!”

  对着镜子自己化装的大弟子往这里瞥了一眼,范老爷子接住了他的目光,稳稳地送了回去:“你们都给我记住,人物不在脸,而在于心。脸上的红黑,不过是衬托人物的心地,把人物的美丑透出来而已。记住没有?”

  “记住了!”师兄弟俩回答得参差不齐。

  范老爷子瞪起了眼睛:“嗯?”

  “记住了!”两兄弟这一次声音洪亮整齐,无懈可击。

  范老爷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带着两个徒弟来到服装架子前。

  “老大先穿?”钱双喜问。

  范老爷子伸手拦住他:“您甭动手。”他转身对大弟子说:“你师弟今天是角儿了,你给他上行头。”

  二弟子面露喜色,拉着身架子,等师兄给他穿戏装。师兄忍气吞声地给师弟穿衣,套靴。范老爷子给二弟子束上冠。钱双喜抽着烟看着师徒三人。

  范老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泥壶对大弟子说:“过去他给你端饮台,今儿轮你给他端了,谁叫你被他超过去了!”

  大弟子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好好唱,你们师傅那儿预备着酒呢。谁的活儿好,谁有出息,他给谁喝。”钱双喜跟师兄弟两个笑着说。

  这时柳如云黑云一样从他们身边飘过去,带来一股子凉风。屋子里面的人看见她进来,话语收敛了许多。柳如云走进化装室,脱下黑色的对襟长衫,换上淡粉色的水衣在化装镜前面坐下,把头发用黑色的丝巾包住,打开化装盒,净面、润肤、铺底色。

  镜子里面的脸是一张肌肉开始松弛的脸,看得出这张脸二十年前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她的美不是那种艳阳高照的美,是那种淡淡的、冷冷的,只能看不能琢磨的美。她的美从骨头里面渗出阵阵寒气,她美得非常自我,有一股子与世隔绝的味道。她坐在哪儿,那股子寒气就会形成一个圈把她紧紧围在哪里,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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