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说着就恶作剧地把话筒递给了我。于是,我听到话筒那边传过朗朗的笑声。未曾谋面的洪发现是我接了电话,笑声戛然而止,局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别听你们主任的,我没那个意思……我派车来接你好么,千万别推辞,总得让我有个道歉的机会是不是?”
不知怎么,对陌生人向来矜持的我居然也脱口开起了玩笑,说:“你没那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看到他被我问得支支吾吾,我心中乐不可支,又进一步穷追猛打:“大经理,只派车算什么道歉,太轻描淡写了吧?诚意大大不够。”
我这么一说,洪又发出了朗朗的笑声,说:“这么办,我亲自为您开车!”
我坐在洪亲自驾驶的红色“桑塔纳”里,才觉出自己的失常。洪的名字,对于我早就如雷灌耳了,他是这个时代的骄子,市场经济与新闻媒体上双重的风云人物。我对这种人总是敬而远之,不是我有什么“清高”,而是不愿像不少同行和社会上其他人表现的那样,让春风得意的洪他们认为这世界都匍匐在“经济”的成功者脚下,只要你财大气粗,任何人都会对你趋之若骛。
然而从这一刻起,该发生的已注定要发生,一切都不可阻挡,也无可挽回了。
我无数次问着自己,我和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爱情”的质地究竟是什么?
的确,按照社会上的眼光,他最突出的优势是在“物质”上。从这个方面,洪能给以我的,是揭示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这种生活,我和健奋斗一生可能也无法获得。
但在这一点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在我与洪共同漫游的那个短梦里,无论“物质”怎样的丰厚,都只是“背景”上的东西,次要而又次要。我们的相互吸引来自我们自身,以洪的年龄和阅历,他睿智、练达、宽容,和他相处,我从未有过地自然和松弛,我的心态与举动,常常令我自己都觉着惊奇,仿佛换上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我”:我竟也这么会任性撒娇、这么会胡搅蛮缠的么?
某种意义上,洪使我找回了钧给过我的部分感受。但归根结底……哦,少年的钧与中年的洪没有任何可比性。在洪面前,我是理直气壮的“小女孩”,我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个性和情绪,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不讲理就不讲理……对这些,洪一概的欣赏,一概的包容。有时我无端地发过脾气,自己都觉得“形象丑陋”,对他说,你别这么“好”啊,要惯坏我了。他却说,小姑娘,我就是愿意宠你惯你,受你的气也愿意。我说,为什么?洪说,我也不明白,或许,这就叫“缘分”,前生注定的?
我的感动是语言形容不了的。因为洪的身边,真可说“美女如云”,相比之下平平凡凡的我,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呢?
由于洪,我深深理解了莉说过的“没有明天”。只怪我们的“出生”不同步,我们相遇得也太迟,洪有善良温顺未老先衰的妻子,还有一双已长大成人的儿女,他们和洪分享着一个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过去,那个“过去”里面没有我的痕迹,更没有我的位置;我也有健和幼小的儿子,虽然洪给我的都是健所欠缺的,我又怎能只顾自己,狠下心用“抛弃家庭”来伤害他和儿子?
和洪的故事,使我迅速地成熟。我沉陷在梦中,又清醒地知道这注定只是一场“梦”。我们谁都没有提到过那两个梗在我们之间的字眼:“离婚”与“结婚”。他在无言中,让我深深地感知到,他的婚姻尽管没多少快乐可言,他却决不会放弃责任。只是有时候,他会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小姑娘,我真想回到你这个年龄,那样,我们能一起长大,一起走到今天了、走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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