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文坛:为什么自己不尝试呢?
白岩松:我的话语权已经太多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包括最早时候的博客,到后来的微博,都找过我,但是我都特别不好意思地说不,因为我觉得我的话语权足够多,我怎么去善待我已经拥有的话语权,我为什么还要在博客和微博中去挤占原本话语权就不那么强的其他人的话语空间呢,个人的看法。
但从另一个角度我也看到,比如说小萌那天的互动挺亲切的,还有很多的,像健翔、陈晓清等等,我很多的哥们儿都在用这样的方式,但每个人对事情的看法都有不同的理解,我的角度是,我觉得要把互联网更多地给草根中更有价值的声音,而很多的名人原本已经拥有很多话语权,如果最后的微博和博客依然变成名人的话语空间,草根依然被挤得很远的话,互联网开放的价值会被减弱,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主持人文坛:我从书里也看到这样一段,你是非常重视网友的意见和声音的,比如当时《岩松看日本》的时候你就是带着厚厚上百页的提问的。
白岩松:几百页的,而且是在新浪征集的。为什么做这个事情,以前觉得看日本这个事太危险了,还不骂我是汉奸啊,想听听网友的意见,没有想到中国人大部分是沉默的大多数,王小波说的,我认同他的说法。我觉得相当多的,发出的声音也许有很多是感性的甚至是骂或者怎么怎么样,但是当真的去思考的时候回复的全都是理性的声音。在没有出发之前就看到了,有很多的帖子、有很多的提问非常的专业,而且显然是思考的结果,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了,没问题,看日本早该出发了。
主持人文坛:我其实看那句话的时候更注重你最后说的那几个字,说您心里就踏实了。
白岩松:没错,没有问题,早就应该出发了,因为中国人有沉默的理性。
主持人文坛:另外书里面还写到一个观点很有意思,很多人在新浪最近也在传您说的对于“盲”的解释,说如果这么看盲目的话,眼睛瞎了,所以盲可以意味着心死了,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这个社会大家都很盲。
白岩松:现代的中国,尤其这三十多年的中国人,很少再回头去仔细听听、看看老祖宗留下的很多提醒,其实中国的老祖宗太聪明了,有很多人仰视着其他的好像科学技术更进步的国度或者怎么样,我觉得我们是足够聪明的一个民族,自信还来不及呢,得劝劝,别太自信了,为什么?因为当大家还在那儿去想基本的生存的问题的时候,我们的老祖宗已经对未来的人类的困惑、幸福准则几乎已经洞悉一切,而且是在不可能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情况下,我总是脑海中会去想,我也跟很多人探讨过,为什么老子没看过几本书、没走过几里路,但是最后《道德经》把几乎你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为什么。
所以这样的一种提醒,我们今天完全应该在急匆匆向前走的时候回头照照这面镜子,“盲与忙”这是李宗盛的一首歌,当时是写给张艾嘉的,他写的意思是,你如果天天在忙的时候你慢慢就盲了,你就看不清这个世界了,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是你再仔细研究的时候会发现,中国文字是象形文字,所以你会发现黄健翔、刘建宏、段暄他们很苦,因为西方的词汇他有一种生理的释放,而文字和语言本身不提供生理释放的功能,干我们这个行当的早明白了。所以中国音乐人玩RAP也不像,因为中国的文字是象形文字,象形文字一定存在古人的理解。举个例子“鲜”,有人问我什么好吃?我告诉他要么是鱼、要么就是羊,“鲜”就是“鱼”跟“羊”,古人吃的那么多东西才发现鲜就是鱼跟羊。
“盲”,目死了,有活力的时候能看见,但是当眼睛死了的时候就是盲人,用这个字提醒再去发现,忙碌的碌原来是心死了,太可怕了,这个时候恐怕大家就得提醒提醒自己,我要那么忙吗?我的忙是我发自内心的喜欢吗?我的忙是期待的一切吗?我到底要什么呢?很少有人这样问自己。
主持人文坛:您在书的序里面也写到了,可能很多人在忙的同时也在想如何放慢脚步,如何等等自己的灵魂,让自己的内心停下来寻找这种幸福感。
白岩松:有很多人活在别人的价值观和社会的众说纷纭当中,并没有活在自己的感受里,他觉得我也应该有钱、我也应该有车、我也应该住大房子,一定吗?这是你最想要的吗?但是他说周围的人都这样,今天我来之前还在看一个新闻,其实很难过,三家人去买一套房子,这对年轻的夫妇28岁,在北京昆玉河还是哪个河买一套二手房,150平米,大约400多万将近500万,最后是父母把三居室卖了换成了一个小两居,用那个折出来的200万加进去,妻子的父母也给他钱。可是我看完这条新闻在想的问题是,第一个,一个28岁的新婚夫妇需要150平米的昆玉河旁边的房子吗,你如果有能力,可以,OK,没问题,但是你牺牲了父母和妻子父母全部生活的幸福指标和条件,有这样当儿女的吗?但是他可能会觉得别人都这样,为什么都这样呢?所以我觉得这些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要清晰的问问自己,起码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非常难受。
也许我运气不错,大家会说,你现在当然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有房子、有车,抱歉,在我32岁之前我没有自己的房子,我在北京搬过八次家,我21岁开始工作,起码11年的时间里这个江山是我自己打下来的,有我运气好的一面,但是另一方面,也跟我不依赖别人有关系。
主持人文坛:为什么年轻人追求变了?
白岩松:因为周围产生了这样的价值观,我觉得在我们这一代和我们更上一代年轻的时候,觉得年轻的时候如果立即什么都有了,极其安逸了,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社会给他的压力太大,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新的“三座大山”,我命名的,一个是以蜗居为代表的物质现实的压力,一个是以蚁族为代表的理想的压力,一个是以暗算为代表的职场上的人与人之间复杂关系的压力,我称之为现代青春的新的“三座大山”。的确很难,但是新的“三座大山”是社会形成了这样一种氛围,你不觉得现在对年轻人成功的标准就是你得有钱、你得有车、你得有房,没办法,很多年轻人想理想主义一下,发现女朋友转身走了,他再想理想主义就很难。所以我觉得社会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氛围,可是社会要给年轻人减压,如果青春都没浪漫过一回,青春都没犯过几回错误,青春都没流浪一下,青春都没遭受很多打击,人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主持人文坛:今天在场会有年轻人听这个节目。
白岩松:但是他们听完以后也会骂,老白是胡说八道,你过去了,我很兴庆的是80年代度过了二十岁,90年代也没有这么惨,这句话不是讨年轻人欢喜,前几天开青年人代会,我当着主席的面说了,我说希望为年轻人创造平台,希望松绑,反过来说不能溺爱,要关爱,另外恐怕每代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弟弟妹妹也应该明白,有哪一代的青春容易呢,没有。所以我说这番话其实是回答你那个问题,就是社会形成了这样一种氛围,我们每个人都在按照别人和社会上已经形成的眼光在活着,从来不问自己,这是我要的吗。我想那对年轻夫妇要意识到这个问题,恐怕也很痛苦。
主持人文坛:所以你书上也写到,身处于名利场的您和我,比如您,您会思考最多的问题是什么?
白岩松:别拿自己太当人看,我曾经跟我的同行有一次在上海论坛演讲,跟同行上来我就说,我说我们生活在中国最大的名利场里,这就是一个绞肉机,看你怎么对待它。在名利场里混,如果你要想不明白,真拿自己挺当人的,挺难混的,而且我觉得那也充满危险,如果你不太拿自己当人看,我一直认为做电视白岩松这个名字被人知道了,被很多人知道了,大家很熟,有的人竖大拇指、有的人骂你,都非常正常,总的来说是我的职业决定的,跟其他的没关系。为什么说跟职业决定的?电视主持人行当天然是要以出名为副产品的职业,你想像一下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干了十年、二十年没人认识他,可能也挺惨的。所以我们这个职业天生的就要被人认识,天生的就要成为所谓的名人,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自己很牛啊,不过是个职业而已。
主持人文坛:所以您在《幸福了吗?》最后的一句话,用的应该是当时你的同事陈虻的一句话,前面里面有,而且你反反复复提过两三次这个话,“走的太远别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出发”,您觉得这是您这一代新闻人,也是这一波比较有成就的新闻人的一种新闻的反思吗?
白岩松:我觉得起码是我这个人和陈虻那个人的感受,80年代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词当时很热门,非常热门,也很敏感,现在没人提了叫“异化”,什么叫“异化”呢,就是这句话的含义,你出发的时候是一个意思,但是在过程中已经被异化了,因为这个词跟政治的关系太密切,在这儿恐怕还真不能说的太细,“真不能说的太细”是去年的网络名言。人生中也很需要了解这个过程,你出发的时候一种想法,走着走着比如说100个官99个刚开始当官的时候都说要为人民服务,但是走着走着很多人就为人民服务了。
主持人文坛:想到您当时说的中国银行的香港分行的行长说到这个例子。
白岩松:可是我依然欣赏年轻时候的状态,你想想得拥有什么样的激情每年的12月31日开着车在华灯的上海看我和这个城市的关系,我真的每次想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就热血沸腾,我觉得代表很棒的理想,后来他无期徒刑了,这不也是异化嘛。不说官员了说我们自己,我们出发的时候欧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大写的人,很优秀,但是走着走着我们就越来越小写了,自己就把自己写小了,这也是一种异化。所以异化这个词太敏感,也太不容易说懂,陈虻的这句话换了一个老百姓,难怪陈虻是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所以这句话是准确的表达了这个含义,而且可以在人群中流传,走的太远别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这句话经常提醒我。因为你知道当我成了既得利益者的时候,非常有可能屁股决定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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