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林青霞最近在《南方周末》开设专栏,回忆自己22年从影生涯的点点滴滴,从今天起,新浪女性将为您奉上昔日偶像的心灵随笔,敬请关注。
有一次大家组团到澳门游玩,有黄霑、林燕妮、徐克、施南生、南生的母亲、狄龙、陶敏明、张乐乐。因为有了黄霑,整团人都玩得尽兴、满足和开心
第一次与黄霑见面,是32年前我的第一部电影《窗外》来香港宣传的时候,在一个晚宴上,导演宋存寿特别介绍他给我认识,当时他的专栏《不文集》非常受欢迎,而他在专栏里对我赞许有加,导演认为以他这样一个有才华的猛人能够对一个新人有这样的夸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因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境来到香港这个花花世界,我说我好像变得傻傻的,他哈哈笑说这是正常现象。
最后一次与黄霑通话是在他生前一两个月前,他打电话来约我写专栏,我非常讶异他会对我的文章感兴趣,但是他的态度非常地诚恳,我连说了几声“不敢”,他问我是不是怕写得不好,我说不敢献丑,听得出来他有点失望。现在他走了,我想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就让我为他写一篇文章吧,在此献丑了。
第二次与黄霑见面是1977年,我在港拍李翰祥导演的《红楼梦》的时候,我们在李导演家吃饭,他身边坐的是林燕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装扮,她头上包着丝巾,打扮得很讲究,腰杆挺直,笑容可掬,席间黄霑常常提“林美人”三个字,起初以为他说的是我,后来才知道他形容的是他身边的女朋友林燕妮,在他心目中林燕妮是永远的美人。
他言谈出位和与众不同使我非常震惊,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创意和独特的人生观,他和李导演聊到他的丧礼将会怎么做时,他说他会播放他事先录好的片段,一开始先“哈!哈!哈!”地大笑三声,然后叫大家不要哭哭啼啼的,要高高兴兴地欢送他,这番话直到许多年后的今天,还是记忆犹新,仿佛他才讲没多久似的。
1984年到香港拍新艺城电影公司的戏以后,因为徐克和施南生的关系,我和黄霑见面的机会比较多,有一次大家组团到澳门游玩,团员有黄霑、林燕妮、徐克、施南生、南生的母亲、狄龙、陶敏明、张乐乐,这个旅程因为有了黄霑,整团人都玩得尽兴、满足和开心,黄霑一到旅游区,头上立刻顶着绿色的五星旗帽子,和小贩闲话家常。我好奇地过去试戴,他马上付钱给小贩叫我把帽子戴走,还连声跟小贩说谢谢,虽然只是十几二十块钱的东西,但你能感觉到他对人的温暖。
因为这次澳门之行实在太开心了,几天后重回我在港租的小公寓,一个人感觉很失落,我跟徐克说好像心里有一个大洞,充满了气,白白的,徐克幽我一默,他说那不是可以在上面写字了吗?
有一次大班人马到他和林燕妮家做客,我觉得他家好大、好新,客厅那套大沙发又白又亮,朋友们都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谈天说地,吃点心、喝酒,又弹又唱直到深夜。
有一天徐克说带我到黄霑家,没想到他家换了地方,在一个很小的公寓里,小客厅里有一套又小又黑的沙发,我看了很为他难过,我问他觉不觉得委屈,他哈哈大笑说完全没有委屈的感觉。
当然他也有顽皮的时候,1990年我得金马奖影后,那年金马奖节目主持人是黄霑,南生请我们去丽晶酒店吃饭,桌布上洒满了大小星星,各种颜色的小亮片,灯光暗暗的非常有气氛,黄霑拿着笔在桌上涂鸦,本以为他诗兴大发会有什么佳作,没想到他把那大白桌布涂得乱七八糟,我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反应,结果他拿起打火机准备烧了它,大家傻眼了,我看到徐克搂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流露出对他的了解和包容,我非常地感动。
我们有许多年没有见面,有一次看完他的辉煌演唱会,大伙很想再聚一聚,于是就约了他一起吃饭。这次他身边的林燕妮换成了陈惠敏,我说他变了,人斯文了,穿着打扮也比较舒服了,他说他妻子对他很好,生活上很照顾他,服装都是妻子一手包办,我还说他保养得很好很健康呢。后来徐克说他病了,得了癌症,但是和他相处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他有病,只是有一次在南生的生日会上,他坐在我旁边,说到好笑处他哈哈大笑,也许笑得太开心,也咳得很厉害,徐克马上陪他走到外面去透气,我跟在旁边忙叫徐克拍他的背,他连说没事。
我常觉得人在活着的时候要珍惜,珍惜眼前的人,珍惜你的朋友,珍惜你的家人,要感恩,感恩你眼前的人,感恩你的朋友,感恩你的家人,当你觉得想对他们说的话,千万不要吝于启齿,当你觉得想为他们做的事,要马上就做,不要让自己有所遗憾,也不要让家人、朋友有所遗憾。可幸的是,有一次看完他访问叶刘淑仪的节目,激动得马上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节目做得多好、好在哪里,他很高兴说找一天约我和叶一起吃饭。知道他有病后,徐克说我们要常常约他出来吃饭。遗憾的是,因为大家都忙,饭局一改再改,结果也没见面。
黄霑的一生是精彩的,他尽情地做他自己,直到最后一分钟,将他豁达的人生观传达给许多朋友,甚至于许多香港市民,香港少了他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少,因为他已经深植于大家心里,似乎他并没有走,想起他就想到他的笑声:“哈!哈!哈!”好一个沧海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