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悦然
前日买了黄碧云的《沉默。喑哑。微小》来读。这日睡前,那么清晰地记得她的那句“我只是觉得倦,以为睡着了便好。”念了几遍,觉得这可真是句煽情的话,沉甸甸的,冷飕飕的。
先前不知为什么,我对于港台文学一直有些偏见,大抵是因着刘墉林清泫写得那些中国式“心灵鸡汤”,总是觉得港台文人笔力柔软,不温不火,没有硬气。当然这评价有失中肯。近日我倒是开始关注起港台女作家。尽是买来朱天文朱天心姐妹的小说、随笔来看。再就是黄碧云的。
我有些朋友是黄碧云迷。她们与我说,黄碧云早期作品要好过如今的。我就也拿来读。读《失城》、《十二女色》等等。但在我看来,倒还是喜欢最近的这本多些。我想早期的黄碧云应当更教那些迷恋古典,忘不了张爱玲遗风的女孩们喜欢。她小说里人物古气而绝决,气氛肃杀,有几分似李碧华,又有几分武侠小说的影子。那亦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读多了便有些乏力,不再感到新鲜,柔韧。连看几个便觉得,她笔下都是些没有道理的生猛的疯子,血淋淋,还是离我们远了些。并且还是觉得有些直冲,令你觉得此间的深意向着你便刺过来,是锋利的剑刃。
然而在我看来,最好的小说,应是绵针一样的。刚刚刺到身上,只是觉得痛了一下,不以为有什么见怪。然而却总是不会好,越来越觉得痛。越来越觉得它在深入你。黄碧云的新小说便是如此。在这本《沉默。喑哑。微小》中,她写得都是十分温和的生活中的事件,人物亦不再是唯美的姑娘们,而是老妪,少年等等。她写一个动了手术失聪的老妪的生活。这老妪仍旧打牌,仍旧接电话,带着她的聋耳朵。还有一个奇怪的少年,在全家被凶杀的现场忽然睡着了。醒来便像是对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每周定时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但是仍旧睡着。再说起凶案那日的事,亦只是十分平淡,好似不以为有什么发生。这些事件,看似不比从前的那样凶猛激烈,但是实在是绵针,让人读后慢慢想起,一遍遍发痛。比如老妪说的“我只是觉得倦,以为睡着了便好”,对于那全家罹难的少年,心理医生这样说:“可能是真的觉得困,才十六岁,多么难。”这样的话让人看着觉得平缓,实则仍旧是黄碧云的生猛在里面,未曾改变。
黄碧云有着一个温情古典的名字,小说却从不如此。新书《沉默。喑哑。微小》是沉沉的黑色封面,有个凭栏女子捏着裙裾的背影,小心翼翼,宛若一场一丝不苟的谢幕。而她的故事,以及故事中骨子里都生有黄碧云邪气的妙龄少女、老妪、少年,好似云朵一般氤氲在这片黯淡的天空下,却从未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