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悦然
Sally Mann是美国著名女摄影师，她的照片以拍摄她的三个孩子的成长闻名。据说她用的是一只有100多年历史的老照相机，不管照片上孩子们的姿势有多么招摇漫纵，一成不变的，是清晰浓郁的黑白照片。我因着喜欢这些有着天使眼睛，天使翅羽的小孩，所以找来许多英文的有关Sally Mann的资料看。只是看到Sally Mann照片上那稚嫩却又带着些许邪性
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她说，母亲从小给她拍照，这对她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方面，很多人认识了她们，另一方面，她们又比寻常孩子活得失去了隐私。所以对此，她的心情很矛盾。
我收藏了几乎所有的Sally Mann的照片，也一直记得那个眼神倔强学着大人模样叼着香烟站在公路旁边的小女孩叫做Jessie。资料我没有再去查，Sally Mann说什么，她的女儿又说了什么。我凭着那仅有的了解，却一遍又一遍地假想这位才华卓越的女摄影师生活中是一个怎么样的母亲，她和女儿的关系又是如何的。照片上的女孩，眼睛里充满了阴骘和倔强，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过早开屏的孔雀，还未曾懂得担心此后的岁月，只是这样纵情地站着，不畏惧地接受着任何射过来的目光。我看着看着那些照片，忽然想，我要把这种属于童年又不属于童年的眼神写进我的小说。
在我的小说里，应当有一对不和谐的母女。母亲是著名的摄影师。她从女儿年幼的时候便给她拍照，因此她的女儿作为一个特别的模特儿，被很多人认识。这使她的女儿被很多人倾慕，被很多人追捧。女儿喜欢又厌倦这样的生活，而她厌倦的时候，便会迁怒于母亲。她认为是母亲给了她这样的生活，令她想要过寻常姑娘的生活亦是不能的。然而母亲只是冷冷地告诉她，我的宝贝，你天生适合镜头，如果是我给了你什么影响，那便是，我给了你这迷人的眼神和骨子里的表现欲。这注定你不会喜欢做一个寻常的姑娘。女儿只会更加怨恨母亲，因为母亲太了解她，戳穿了事实的本相。
我并不知道，我的小说里的情感，是不是正是流动在Sally Mann和她的女儿们之间的情感。但这个秋天，我看着这位女摄影师拍摄的女孩慵懒地伏在枯黄树叶上的照片，忽然想要写这样的一对母女。我想我要让她们母女，这照片上和镜头后面的眼睛，有着同样迷离又灼人的眼神。
